周氏有些恐懼起來,她的四兒子從小就是順從、聽話的,一切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擺在她的面前,從來不會對她說一個不字,更別說耍賴、耍心機了。相比起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這個四兒子是笨拙的,老實的,她說咋拿捏就咋拿捏的。
這個兒子很在意孝道,只要她罵他不孝,他就會滿足她的所有要求。而如果她哭,這個兒子更會嚇的失魂落魄,任她擺布。
她的四兒子絕不會哭著向她下跪要她掐死他!
她不僅沒有為老閨女要來豐厚的嫁妝,而且還要徹底失去對這個四兒子的掌控了!
想到這,周氏癱坐在炕上,痛哭了起來。
“王八犢子,我白養(yǎng)活你了,我白養(yǎng)活你了”
“四哥,你這是干啥,你要逼死咱娘是咋地?”連秀兒沖著連守信吼道。
連蔓兒安靜地看著周氏和連秀兒。這世界上的人和事,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奇妙。比如說周氏和連秀兒,經(jīng)過她這些天的仔細觀察,她覺得這兩個人現(xiàn)在的做派,并不是在演戲。她們的情緒都是真實的,她們是真的認為自己是對的、是受了委屈。
而這,正是事情的奇妙之處。
連蔓兒想到一句話,“以人為鏡可以鑒己”。人是需要多與外界的人事接觸,才能夠時時地校正自己的行為和想法。周氏在連家這么多年,主客觀的因素共同作用,她已經(jīng)完全形成了一套以她自己為尊的行為價值道德標準。她完全拿著這個標準衡量人和事。而這個標準,是只能存活在連家這個封閉的大院里的。
周氏何其有幸,她是這個家輩分最高的女人,這個家里,她的后代不得不忍耐她的這一套。雖然不知道她的這些后代,會不會永遠的忍耐下去。但是連秀兒,她終歸是要離開這個家的。她持著這一套標準到新的環(huán)境中。勢必會碰的頭破血流。
除非她一下子就成為新環(huán)境的主宰。而在這個社會中,一個新嫁入門的媳婦,往往是小輩,是不能成為主宰的。畢竟,誰都是出嫁去做媳婦的,哪有出嫁去做婆婆的?誰也不會一生下來就有一群兒女任其奴役的。
連蔓兒在那出神,甚至忘了去反駁連秀兒的話。
“娘,咱別搭理他個沒良心的。娘你別哭了”連秀兒一邊勸著周氏,一邊自己也哀哀地哭了起來。
周氏和連秀兒母女哭的如此的傷心,仿佛是連守信欺負了她們,雖然事實恰恰相反。連蔓兒撫額。將自己的思緒拉回到現(xiàn)實中。
“爹,咱走吧?!边B蔓兒去拉連守信。她在思考過后,已經(jīng)放棄和周氏、連秀兒講道理了。
“嗯?!边B守信慢慢地站了起來。
“娘,我不想說啥傷感情的話,有些事,咱大家伙心里清楚就得了?!边B守信對周氏道,“娘,你要有啥正當?shù)囊?那我做兒子的沒話說。像今天這樣的。以后還是算了吧。”
“嗯,對?!边B蔓兒忍不住點頭,就是這個話,連守信這個態(tài)度就對了。
連守信和連蔓兒往外走,走到門口,連守信又停了下來。
“娘,你要是罵我不孝。你就罵吧,在家里罵,出去罵,都隨你。我也想開了?!边B守信說完這句話,就拉著連蔓兒出了上房。
周氏被連守信的最后一句話,鎮(zhèn)的也顧不得哭了。等連守信人都走了,她才緩過神來,氣急敗壞地一伸手將個針線笸籮、笤帚疙瘩都扒拉到了地下。
連守信想開了。不再執(zhí)著于“孝”的名聲,那她手里還有什么籌碼可以用來拿捏連守信那。她再也拿捏不了連守信了。
“這個喪了良心的你以后有報應(yīng)啊”周氏絕望地哭嚎了起來。
連守信和連蔓兒走到院子當間,聽見了周氏的哭嚎聲。體會到周氏哭嚎聲中的絕望,連守信的腳步有些遲疑了。
連蔓兒暗自嘆氣,她知道,剛才連守信是被周氏逼急了。咬牙說了那些話。歸根結(jié)底,連守信還是一個心軟的男人。心軟就容易糊涂,就容易妥協(xié),尤其對方是自己的血親的時候。
將心比心,如果張氏哭,或者小七哭,或者連枝兒和五郎哭,她連蔓兒也會心軟。只是她比連守信幸運的多,她的這些至親,都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們誰都不會用眼淚逼迫她。
這樣想,連蔓兒是同情的連守信的,畢竟沒人能夠選擇自己的生身父母。
“爹,你現(xiàn)在回去,又得讓我奶給拿住。那剛才你說的做的那些,可就白費了。以后我奶再這么鬧,咱可咋辦?”連蔓兒小聲對連守信道,“不是有那句話嗎,長痛不如短痛,有些道理,我奶自己也該好好想想了?!?
“咱以后該咋地咋地,該孝順的孝順,比啥都強?!边B蔓兒又道,“爹,咱往長遠里看?!?
連守信想了想,連蔓兒說的話有道理,他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實行起來,對他來說頗有難度。他并不是一個決斷的男人,更狠不下心,哪怕是為了大家好暫時的狠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