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將一整片天幕都映成華彩之色!
望江樓,望海樓,白月谷,西南世家,五夷宗,龍門,封魔劍派,通靈閣,甚至是西海禪宗,北域陰陽二宗,盡數(shù)趕到!
昆吾那頭事出突然,一開始只聽橫虛真人問了一句曲正風,接著便見昆吾所有修士不知為何皆迅速撤離。各大門派一開始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到東極鬼門那邊傳送陣被毀又修復后,才有確切的消息傳了進來。
他們出發(fā)比昆吾要晚,到得當然比昆吾更遲。
一路回來的路上便覺膽戰(zhàn)心驚,到了昆吾放眼一看時,簡直被這慘絕人寰的場面與屠戮之人冷酷狠辣的手段震得頭皮發(fā)麻,落在云海上之時,全都說不出話來。
脾氣火爆的封魔劍派掌門章遠岱只與眾人一道站在了橫虛真人旁側(cè),一見曲正風這看似正常的模樣,便已清晰地判斷出他怕已是徹底入魔!
劍為殺戮生。
修劍之人入魔,便稱之為“劍魔”,其殺戮狠厲之性,只會十倍百倍地增長!
他手指緊扣住自己腰間劍,只向周遭所有修士道:“大家當心,此人以劍入魔,已成劍魔,其修為絕不僅是看上去那么簡單。如今昆吾危急,是我正道之危急,若容這豎子于昆吾逞兇,他日我眾多宗門必也遭其毒手!今日先畢了極域一戰(zhàn),如今當再齊心協(xié)力,斬去邪魔外道!我封魔劍派,絕不饒過這世間妖魔!”
其余修士焉能不知唇亡齒寒之理?
曲正風當年入魔,就為奪取《九曲河圖》屠戮半個剪燭派,如今更向昆吾舉劍,分明是陷入魔道不能自拔了!
眾修的神情,都是沉冷而凝重,紛紛壓住了手中法器。
場中局勢,頓時變化。
先前是援兵未至,曲正風一方與昆吾勢均力敵,互相殺去了對方半數(shù)修士。
如今卻是整個十九洲數(shù)千修士都在!
曲正風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在這數(shù)千修士的包圍中,已陷入完全的劣勢。
可他面上神情,未見半分慌亂。
嘲諷的目光,從章遠岱身上劃過,曲正風玩味著那“妖魔”兩字,只垂了手中崖山劍,笑了一聲:“你封魔劍派不饒這世間妖魔?若真如此,怎么竟還與昆吾為伍?那么大一妖魔,就在你姓章的身旁,卻視而不見,章掌門,你瞎了多久了?”
身旁?
章遠岱一番義正辭嚴,卻忽遭他這般反駁,一時微怔,下意識向自己身旁看了一眼。
站在他身旁的不是旁人,正是橫虛真人!
這一瞬間,章遠岱只覺一股火氣涌上來,當自己是被曲正風給耍了,冷著一張臉道:“原以為你叛出崖山,可好歹曾是崖山門下,該有幾分崖山的氣節(jié)。未料今日入魔,信口雌黃至此!非但對昆吾造下這般深重的殺孽,卻還要如此顛倒黑白,含混正邪,該殺該死!”
“哈哈哈哈……”
曲正風這一次大笑,但眼底已無半分笑意,那凌厲的目光穿透了中間這一片虛空,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橫虛真人的身上。
“真人可仔細聽聽,顛倒黑白,含混正邪,該殺該死!你昆吾,不冤哪!”
什、什么意思?
章遠岱只聽得一片茫然。
他明明字字句句都是對曲正風說的,怎么曲正風不回答他,反倒字字句句都對著橫虛真人說?
眾多修士之中,一時也起了不少的竊竊私語。
北域陰宗的玄月仙姬已皺起了眉頭。
平心而論,她當年也甚是欣賞曲正風,但這一次的事情,著實做得過了:“劍皇陛下本已執(zhí)掌明日星海,雖然入魔,卻也該與昆吾、與我正道秋毫無犯。如今昆吾這眾多修士,與你既無仇怨,亦無過節(jié),更不曾得于你,你殺之,便也是為自己造下了殺孽。如今我各方修士皆至,不可能再容你在此放肆。一身修為,得來不易,劍皇陛下,若不及時收手……”
“收手?要曲某收手,實在簡單?!?
曲正風眉梢一挑,只看了玄月仙姬一眼,那隱隱藏著幾分兇邪的目光,便已落回了橫虛真人的身上。
聲音已在這一刻冰寒!
“只要昆吾能交出申九寒,與曲某對質(zhì),曲某非但罷手,還愿聽憑你昆吾處置!”
“嘩……”
云海之上,眾人皆驚,種種議論聲再也壓不住,向四周蔓延開去。
所有人都覺得曲正風怕是瘋了!
一番算計,大費周章,竟然只是為了向昆吾逼要一個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只怕有詐!”
“這申九寒是誰?。俊?
“是同他有什么過節(jié)嗎?”
“聽說是橫虛真人的師弟……”
……
橫虛真人的面色原本也不好看,這議論聲聲聲入耳,但誰也無法看出他面上的神情,究竟是變得好了,還是變得壞了。
章遠岱一琢磨,只覺得曲正風胡說八道:“真是狗屁不通!若只要這么個人,昆吾從來通情達理,縱是有什么仇怨,擺上來說也就是了。給個人多大的事兒?如今你都殺上昆吾了,再來說你竟只是為了一個人而來,當我正道眾修好騙不成?!諸位聽我一,豎子滿口胡,我等不必與他廢話,直接動手!”
“誰敢動手?!”
“且慢!”
誰也沒料到,在那“動手”二字剛落地之時,兩聲喝止竟同時從修士陣中響起!
眾人轉(zhuǎn)頭一看,一個是崖山扶道山人,一個陰宗玄月仙姬!
扶道山人手持九節(jié)竹,一張臉上半點見不著舊日總能讓人輕松的神情,看上去竟比橫虛真人還要陰沉幾分。
在他話出口時,崖山諸修盡拔劍而出!
一時劍意沖天,令人心驚!
眾人只覺意外,又十分不解扶道山人這是什么意思,只紛紛質(zhì)問:“扶道長老這是什么意思?這曲正風雖曾出崖山門下,可今日畢竟已經(jīng)入魔!難道我等今日誅魔,長老竟要偏袒維護于他?!”
云海之上,一時劍拔弩張,群情激憤。
然而玄月仙姬注視了曲正風良久,耳聞眾人爭論,眉心再一次擰緊,卻是冷靜地勸道:“還請眾位稍安勿躁?!?
她乃是北域首屈一指的大能,聲音一出,便傳遍云海。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曲正風也看向了她。
玄月仙姬便道:“我十九洲雖是弱肉強食,可殺戮之事,終究有傷各家和氣,能免則免,況陰陽界戰(zhàn)方止,誰也不愿再見戰(zhàn)端再起。劍皇陛下既然說要與昆吾申九寒道友對質(zhì),我等雖不知真假,也不知原委,但何妨請申道友出面一見?他閉關(guān)六百余年了,逢此大劫,合該為昆吾出一份力才是,想來他也不會推拒。若劍皇陛下而有信,今日之事便該有個終了;若劍皇陛下而無信,我等再行誅滅,才是名正順,無愧道心。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
幾位大能修士相互望了一眼,除章遠岱這直腦袋,實則都是個頂個的人精,哪里想不通玄月仙姬說的這道理?
誰也不想再殺戮了,陰陽界戰(zhàn)已讓各大宗門元氣大傷。
只是他們不似玄月仙姬,來自北域,想說什么便說什么,他們都是有所顧忌的。
沒有誰先行表態(tài)。
曲正風見狀便嗤笑了一聲。
場中便起一聲悠長的嘆息:“阿彌陀佛!十一甲子前那一場界戰(zhàn),我禪宗也有不察之過,而崖山千修隕落,亦令人有頗多不解之處。當年佛門分裂北遷,無暇過問,如今諸事已了,念及當年,愧疚萬分,終不能釋懷。只問崖山昆吾因此生出齟齬,這一位申九寒申道友更是自此閉關(guān)不見影蹤。劍皇陛下雖殺昆吾千修,但一塵斗膽,敢請橫虛真人,請申道友出來,還當年之事一個公道……”
眾人轉(zhuǎn)頭看去,無不震驚。
說話的不是旁人,竟然是鮮少插手俗事的西海禪宗!
一塵和尚、無垢方丈、雪浪禪師三位列在佛門諸修前方,面上皆有幾分沉重之色,語中已是清晰地表達出禪宗的立場了。
這一下,場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誰也不懂這到底什么情況。
明明曲正風已經(jīng)叛出崖山,扶道山人與崖山卻還要出相互,這般不辨黑白;玄月仙姬一口一個“劍皇陛下”,話說得也是實在客氣;西海禪宗就更離奇了,這一回的事情怎么就跟你們一群禿驢扯上了關(guān)系?
只是再細細議論一番,又都覺出幾分離奇。
光從場上這些個大能修士的態(tài)度上,似乎都能窺見些許難以說的幽微隱秘。
頓時有些細碎的懷疑內(nèi)中有隱情的語,便在各處響起。
昆吾諸修聽后面色都難看起來。
更有長老抬手指著曲正風的鼻子,厲聲喝問:“誰不知道申師弟閉的是死關(guān),已六百多年不曾出關(guān),豈是你一介邪魔外道想見就見?!”
“是嗎?”
曲正風真沒將這長老放在眼中,反正昆吾上上下下都被他屠得差不多了,這一刻只彎起了自己的唇角,望著橫虛真人,一字一句地質(zhì)問。
“六百多年的死關(guān),真人,當真是如此嗎?”
橫虛真人修為損耗嚴重,但身為這昆吾首座的敏銳與智謀卻還在,只需看曲正風這沉靜震驚的神情,再聽這隱隱藏著幾分深意的話,心底便已是一沉,知道下面會發(fā)生什么了。
他雙目冷然,沒有答話。
曲正風卻冷笑,聲音陡然拔高:“昆吾生死存亡之際,不見他出,真人往日通情達理,如今卻不肯交出!到底是因為不肯交,還是根本交不出來呢?”
“砰!”
話音落時,他抬手向虛空里一伸,竟然抓出了一物擲在云海之上!
云氣被打得飛開。
那物滾了一圈停下。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具干尸!
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內(nèi)里肌肉已然干朽,也不大能看出面貌,只能見是名男修,身上一件昆吾道袍,一柄落滿灰塵的深紫長劍插在其胸膛之上!
大多數(shù)人都不識得,但昆吾有幾位長老卻是立時驚呼出聲:“軒轅劍!”
橫虛慢慢地閉上了眼。
曲正風俯視著他,負手而立,只帶著幾分嘲諷地嘆惋:“可憐申九寒天賦卓絕、修為雖高,也得師尊喜愛,可智不如人,到底是個蠢貨,被真人玩弄股掌之間,不僅沒得著這昆吾首座之位,連小命都丟了!真人這十一甲子來,高坐諸天大殿之上,尊為昆吾領(lǐng)袖、正道巨擘,竟未感到有半分的心虛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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