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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5 章 第475章 搶人

滿布著灰塵的破屋內(nèi),便只剩下霧中仙一人。

“簌簌,簌簌……”

石屑不斷地落下。

很快這一尊石像身體上最后一道線條也已經(jīng)趨近于完美,挑不出半分的破綻。

于是,刻刀終于停下。

他蒼老的面容上,橫生的皺紋如何大地上開裂曲折的溝壑,一雙說不出是渾濁還是清明的眼,慢慢抬了起來。

從這無懈可擊的線條上劃過,最終落到這雕像的“臉”上。

空白的一張臉。

多少年了?

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記不清歲月在這一片空間里流逝了多少,甚至已經(jīng)記不清那隨手一塞就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女修,到底是什么模樣……

分明覺得她鮮活在記憶深處,可真到了要落下刻刀的時候,又全無半點頭緒。

什么都是她。

可又什么都不是她。

霧中仙就這樣隔著這短短的一片虛空,與這一座還未刻畫出五官的女修雕像“對視”,良久后,才轉(zhuǎn)頭看向案上隔著的那一枚玉簡。

破屋積滿灰塵。

舊巷靜寂無聲。

早跑沒了影兒的小頭鬼與大頭鬼并不知道,在玉簡離開他們手的時候,玉簡上,某一道印符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并且傳達到了此刻并不在十八層地獄而是已經(jīng)抵達了望臺的見愁心底。

她對這兩只小鬼,當(dāng)然不是完全放心。

所以在玉簡上她留了兩道暗記,一道與大頭鬼小頭鬼有關(guān),玉簡一旦從他們手中送出去,印記便會消散,不管多遠都會被她感知;一道卻與玉簡本身有關(guān),若她想要求助的那一位前輩查閱了玉簡上所錄之,印記也會消散,被她查知。

單單依靠這兩道印記,她便能掌握不少信息了。

此刻第一道印記消散的感應(yīng)傳來,見愁便感覺到了,猜那兩只小鬼應(yīng)該已經(jīng)辦完了該辦的差事,剩下的便是看張湯與那一位“霧中仙”前輩是否愿意幫忙了。

“楚江王殿下現(xiàn)正在修煉,吩咐過如無緊急要事不要打擾于他,長老還是先請回吧,待明日一早,殿下結(jié)束修煉,自會傳見?!?

巍峨的黑色大殿,修建在地底。

殿前也無旁人,只立著一位微胖圓臉的判官,伸手攔住了前來覲見的無常族長老孔隱,淡淡地請他們先回去。

聽見這一句,孔隱心底自然有些不悅,暗道這楚江王架子大難伺候,面上卻不得不恭恭敬敬、唯唯諾諾地應(yīng)是。

其余人等反應(yīng)不一。

旁人是不爽還是高興,見愁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聽見這判官說楚江王現(xiàn)在暫時不見人的時候,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自被謝不臣半道設(shè)伏后,他們一路便沒耽擱,跟隨孔隱長老來到了這一座“望臺”所在之地。

于是難免生出幾分驚訝來。

因為與“望臺”這名字完全不同,這樣緊要的建筑,名字里竟還有個“臺”字,可竟然不是修建在地面上,而是設(shè)在了地底!

不見天日,沒有光亮。

在鬼門關(guān)后十里處的地面以下,憑借鬼修們的力量,硬生生開出了一條條錯綜復(fù)雜如蛛網(wǎng)一般連接在一起的地下甬道,墻壁都是堅硬的巖石,空氣中流動的地力陰華濃郁到讓人產(chǎn)生一種近乎與醉酒的暈眩。

想也知道,望臺必定就在此處。

但他們從外面一進來,便隨同孔隱長老一同來到此處,只穿過了一條條完全一樣的甬道,完全沒看見什么更關(guān)鍵的東西,對望臺更是一無所知。

這時候,要進去見楚江王,其實是有風(fēng)險的——

畢竟這時候他們對望臺還一無所知,而楚江王的修為算不上低,若再有個什么他們并不知道的方法,極有可能瞬間識破他們的偽裝。

屆時要再探查望臺,可就困難了。

但眼下楚江王修煉,要明早才傳見他們,恰好給了他們一個緩沖的時間。雖只有一個晚上,可憑她與曲正風(fēng)的本事,未必就查不出什么來。

一行人滿懷立功的希望而來,卻吃了個閉門羹離開,心頭難免不快。

十大鬼族與八方閻殿之間,其實向來有些齟齬。

畢竟他們名義上其實并非八方閻殿的下屬,只是八位閻君尤其是秦廣王的力量太強,其余勢力也只能向強者伏首罷了。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心甘情愿。

尤其是在這種對方明顯不給面子的情況下。

面上謙恭有禮地告別了楚江王行宮外那一位判官,孔隱帶著他們從這一片開鑿出來的空曠洞窟之中離開,走進了另一條通向無常族駐地的甬道。

他心情不好,口氣當(dāng)然也不好。

只道:“既然今日楚江王殿下不見,我等也修整修整。但這兩名十九洲的修士務(wù)必要嚴加看守,到明早還有一整夜的時間,你們幾個,正好審問審問他們,最好能在見楚江王殿下之前便問出點什么關(guān)鍵的事情來?!?

抓到人固然是立功,但若能將這前因后果都理清楚了,自然更為妥帖,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見愁等都明白這道理。

所以眼下并未有人反駁,皆規(guī)規(guī)矩矩地應(yīng)了聲。

于是一行人在這四通八達、復(fù)雜至極的甬道之間穿行,道中遇見了好幾波巡邏的鬼修,個個面目嚴肅,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到了無常族駐地。

十大鬼族皆指派了一定的兵力駐扎在此地,各族有各族的區(qū)域,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算得清凈。

地位低下的鬼兵們都住在一塊兒,像“蓮照”“蕭謀”這樣的身份,卻都有自己的房間。

四四方方,不大的一間。

怎么看怎么簡陋,連桌椅都沒有,但勝在地力陰華足夠濃郁,簡直到了不刻意去修煉,單單身處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下修為都能自然增長的地步。

見愁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后,仔細在這屋內(nèi)研究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便又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房門。

若換個身份,她可能還要忌憚忌憚,為自己找些理由。

可現(xiàn)在?

她是作風(fēng)輕浮浪蕩的蓮照,在這種時候出去,甚至叩響別的男修——比如那病懨懨但很英俊的蕭謀——的房門,實在是正常至極。

“篤篤?!?

涂著艷紅蔻丹的指甲在石門上輕輕點了兩下,門便開了,曲正風(fēng)那一張偽裝成蕭謀的蒼白的臉,便出現(xiàn)在了見愁的眼前。

也不需要多,對方便知道她想去做什么。

他穿著那一身頗見風(fēng)度的白袍,裹著病氣似的咳嗽了兩聲,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然后跟上了她的腳步。

甬道很長,有的筆直,有的彎折。

每隔一段,便亮起一簇幽幽的鬼火,將附近的地面照得陰森而扭曲。

守衛(wèi)在鬼火下的鬼兵,就顯得更嚇人了。

但見愁當(dāng)然不用怕。

無常族駐地里守著的,當(dāng)然都是無常族的鬼兵。

她往前走了一段,瞧見那肅立的鬼兵,便問了一句:“抓回來的那兩個修士關(guān)在哪里了?我與蕭謀師弟奉孔長老之命,前去審問。”

“回稟蓮照大人,關(guān)押在盡頭的兩間刑房內(nèi)了,只是……”

那鬼兵當(dāng)然招惹不起蓮照,見她赤足走過來,光聽見她腳踝上系著的瓔珞輕響,都覺心驚肉跳,埋著頭不敢抬眼來看,但話說到后面卻有些猶豫。

見愁描開似柳葉尾的眉梢頓時一挑:“只是什么?”

那鬼兵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只覺神魂都要飛出去了,但回道:“方才雪音大人已經(jīng)進去審問了。”

雪音?

又是她。

當(dāng)真算是蓮照的死對頭,處處礙事啊。

見愁可真有些沒想到,竟還有人比她更惦記謝不臣與陸香冷,還在她前面,搶先一步進去審問了。這一時,眸底透出幾分危險的光芒來,可面上卻只淡淡地冷笑了一聲,道:“她動作倒是很快?!?

鬼兵不敢再說話。

扮作蕭謀的曲正風(fēng)當(dāng)然也繼續(xù)孤僻寡,同樣不語。

見愁便揮揮手道:“蕭謀師弟,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說完,她直接從那鬼兵面前經(jīng)過,一路向這一條地下甬道的深處走去。

盡頭處果然有兩間石室。

見愁放開靈識一掃,便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左側(cè)那一道門,微微抬著那精致的下頜,地走了進去。

門內(nèi)卻是一間刑房。

謝不臣被新?lián)Q上的捆仙索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束縛在了一根與整個地面連接在一起的三尺石柱上。

柱身表面篆刻著無數(shù)奇詭古拙的符號,此刻全都被激發(fā),亮起了森然的赤紅血光,化作一道又一道陰寒暴戾的力量,往他周身幾處大穴鉆,直透進人骨頭縫子里去!

那是一種尋常人無法忍耐的痛楚!

便是以謝不臣的修為,也不能完全地承受。

他平素冷峻的長眉皺了起來,薄唇已然染上幾分詭異的青紫,分明是冷極了,可額頭上卻還冒出了一層薄汗。

領(lǐng)先見愁一步到的雪音,此刻就站在他的近前,距離他僅有咫尺之距,手中正握著那勾魂索,似乎就要做點什么。

但見愁推門進來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她聽見,眉頭便狠狠地一跳,暫停了手中動作,轉(zhuǎn)頭一看,就看見了那一張浮艷妖冶得令人生厭的俏臉。

偏偏,對方卻似對她驟然警惕起來的敵意與厭惡毫不知曉,那曖昧的目光在她與這連自己性命都還未吐露的十九洲修士之間來回地打轉(zhuǎn),片刻后竟然笑了出來。

裊娜的身段跟著笑聲顫動。

這一時間,只能讓人想起“花枝亂顫”一個詞來。

“你笑什么!”

雪音被她這目光看著,雖知道自己沒做什么,但也不知為什么,莫名地一陣心虛,倒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一樣,一時有些惱羞。

見愁卻是半點也不計較,反而饒有興味道:“原來雪音師姐喜歡這種皮相好的斯文敗類啊……”

“什么?”雪音乍一聽都沒反應(yīng)過來,待反應(yīng)過來后,便徹底惱羞成怒了,“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水性楊花不知廉恥是個男人都睡嗎?!”

“咳咳咳……”

這一連串的話出來,見愁還沒來得及表示什么,曲正風(fēng)已在后面咳嗽了起來。

顯然是憋笑憋的,見愁聽得出來。

但這般的姿態(tài)落在雪音的眼中,顯然便成了他們真有過一腿的做賊心虛,看見愁的眼神頓時更為輕蔑。

倒是見愁還算平靜,只是未免也覺得這話太難聽。畢竟她雖不是蓮照這種人,但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置喙旁人的活法。眉頭一皺,還真不大待見起這人來。

眼波流轉(zhuǎn)間,微一挑眉。

她面上笑意隱沒,腳步一動,已逼近了雪音,幾乎與她面貼著面!

太近的距離,帶來的是成倍的危險!

雪音瞬間警惕了起來。

她想要后退,但又覺得此刻后退是弱了氣勢,竟強迫自己立在了原地,向見愁冷聲喝問:“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要提醒雪音師姐一句,這個人可是師妹我抓到的呢,自該由我來審,用不著師姐來操心。更何況,誠如師姐所,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都是我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師姐怎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與我搶人呢?”

見愁放輕放柔的聲音,像一枚軟鉤子。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她頗帶著幾分戲謔的惡意,拉開了唇角,低頭向雪音耳旁一湊,清清楚楚、一字一頓地補上了剩下的半句。

“尤其是,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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