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是將這小小的一朵焰火,吹成了一片鋪展的天瀑!
去勢實在迅疾!
只那樣短暫的一剎,便如先前圣湖的湖水一般,覆滿湖底,淹沒掉整座廢墟,也將才一頭扎入那湖底的寶印法王元嬰吞沒!
就連先前那無視凡俗世間一切禁制與攻擊的神祇之力,也難逃一劫!
火墜如雨!
根本沒容它們遁逃出去很遠,所有蓮火便猛地一漲,像是有靈性一般化作燃燒的雀鳥,將它們捕捉!
天地間沒有慘叫,靜寂無比,又好像充斥滿慘叫,一片喧囂!
寶印法王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竟會以這樣的方式落敗!
他出身佛門,聲名鼎盛時完全不輸給上古今古之交那所謂的三位大能,只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飛升了,自己卻寸步難進,長長久久地困頓在了有界之境,摸不到飛升的大門!
他尋諸人、尋諸天、尋諸仙佛,都未能為自己化解這困境半分,于是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從近乎失傳的古籍中尋來與神祇有關(guān)的只片語,引領(lǐng)祂降臨此界,為自己指引迷途!
明明是無限的光明……
明明是通天的坦途!
怎么會,怎么能,怎么就成了這樣?
被那一團蓮火包裹的瞬間,他心內(nèi)還有滿腔未酬的壯志,未盡的雄心……
可都在這一刻,盡了。
也燼了。
本就是精純靈力與神魂一道構(gòu)筑的元嬰,連自爆這種報復性的舉動都來不及做出,便被燒成了一片虛無。
這蓮火沒有灼人高溫,只有最純粹的心意。
人心不論善惡,集聚到一定的程度,便能憑空造就出神明與妖魔,要毀滅一介本就在眾生之中的修士,何其簡單?
它們是這世間最脆弱也最強大的力量,有時擊潰你一切面對生活的勇氣,有時又孕育你于逆境中生長的強韌……
玩弄人心者,終為人心所焚。
連帶著他費盡心血召喚自荒古的神祇之力,也幾乎同時步了他的后塵,被那無數(shù)蓮火化作的鳥雀撲中,無聲地嘶吼著,痛苦地翻滾著,與這一片蓮火一道,泯滅在無垠的虛空中!
當最后一縷黑氣在天際溢散消無,黑夜便悄然終結(jié)。最后一朵蓮火飛向了東方,在熄滅前點燃了靜寂的黎明,燒出一片微紅的天光,照亮了這一夜血腥洗禮后的雪域高原!
兀聳的圣山,像是披著蓋頭的新娘。
周遭綿延的雪峰,勾勒出這一片世外凈土最深刻的脈絡,靜立在所有人的視線里,向天無語。
雪浪禪師與小慧僧了空,一者出于悲憫,一者心懷戚戚,皆在此刻合十低嘆,輕輕宣一聲佛號;
空行母央金卻是望著那噴薄而出的天光,含淚而笑;
曲正風亦按劍而立,無法將目光從那燃燈劍盞之上移開;
見愁則少見地覺出了幾分眩暈,整個人險些站不住了,可身子晃了晃,又在地上立穩(wěn)。
一夜的殺戮,已悄然過去。
圣殿傾覆!
寶印法王、寶瓶法王于此役之中殞身,整個新密的力量都在太陽升起的這一個剎那,覆滅一空!
圣山腳下,滿是交戰(zhàn)留下的痕跡。
來自禪宗、星海與崖山的修士,聚集在那枯樹林邊,只為圣子寂耶方才那舉重若輕的術(shù)法所爆發(fā)的威力而震驚。
壇城內(nèi)外卻都是普通的信眾。
他們大多是收到圣殿的傳召,自愿朝圣一般向圣山趕來,跪拜在圣殿之下,成為圣祭陣法的一部分。
被抓來的那些則困在山腰的深坑里。
先前寶印法王所催動主持的圣祭陣法是何等強大?完全是強行抽取著每一名信眾身上的精魄之力,獻給另一座陣法所連通著的神祇,尋常人哪里能承受這樣的折磨?
沉浸于其中的時候不覺得,如今一切結(jié)束,便生出一種大夢初醒般的茫然,甚至不大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自己為了一腔信仰來到此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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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說
可為什么……
睜開眼回過神來看時,身邊竟有不少零落的尸首,像是風干了一樣,蜷縮在人群中,激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悚然與恐懼!
他們看著尸首,看著同伴,看著遠處的陌生人,也看著圣山高處的那一抹半藍半白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圣子,他們的神明!
于是怔忡片刻后,還僥幸存活下來的信眾們臉上,露出了笑容,只覺得是圣子帶領(lǐng)他們度過了這一次的危難,齊齊地伏首跪拜起來……
“佛主保佑!”
“圣子庇佑,圣子庇佑……”
“我佛垂憐……”
“真的顯圣了,真的顯圣了!”
……
圣山之下,頓時跪倒了一片。
然而高處立著的寂耶,站在這難得的朝陽旭日下,注視著這匍匐在祂腳下的疾苦眾生,面上卻未露出半分的笑意。
燈盞內(nèi)的火已盡了,恢復成那古拙石質(zh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