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見愁有些奇怪,曲正風(fēng)先前只說自己在附近,可這一座采藥峰距離崖山可已經(jīng)有近三百里了,若非如今她已經(jīng)擁有了返虛的修為,只怕還找不到他。
平白無故,到了這么遠(yuǎn)。
她不由看了曲正風(fēng)一眼,又向著下方那似乎深不見底的懸崖看了一眼,自然想起下面是黑風(fēng)洞來,卻只道:“劍皇陛下這‘附近’可也真夠遠(yuǎn)的?!?
“偶然想起來,故地重游,倒是有了點別樣的發(fā)現(xiàn)?!?
曲正風(fēng)當(dāng)年也是走過《人器》煉體之路的,整個十九洲有黑風(fēng)的地方都不多,他來過,見愁當(dāng)然也知道他來過,所以語間半點都不需要隱瞞,反而很不避諱地回看見愁。
“小師妹當(dāng)年的口氣真是一點也不謙虛啊?!?
果然是又進黑風(fēng)洞看過了。
見愁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想起八十年前剛與曲正風(fēng)打了一架頗不服氣,去黑風(fēng)洞修煉《人器》時的種種情形,也想起自己在洞壁之上一次一次的留字。
“那看來是我猜對了,在洞壁上剖解龍門種種道印這種事,也只有當(dāng)年的劍皇陛下做得出來了?!?
“謬贊了?!?
曲正風(fēng)便當(dāng)聽不出她話里輕微調(diào)侃的意思,只抬首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便一步邁入了半空之中,身形倏爾消失不見。
一股淺淡的空間波動,這才傳來。
竟是直接使用“挪移”之法,向北去了。
見愁一怔,卻沒急著跟上,而是回眸又向那山崖下看去,不可避免地想起曾存于黑風(fēng)洞的種種疑點來。
吞風(fēng)石,黑風(fēng),還有那幾乎能摧毀人神魂的力量……
她還記得,自己當(dāng)初跌落極域、瞞天過海參加鼎爭的時候,也曾在重遇九頭鳥的地方,看見過類似于黑風(fēng)洞的所在,且仿佛還透過了那洞口窺見了當(dāng)時十九洲上的許多事。
總覺得,這一座黑風(fēng)洞,實際上連通著極域,只是中間有神秘莫測的力量阻擋著,并不能正常通行罷了。
見愁想了想,終究還是打消了再進去看一看的想法,心念一動,靈識便融入了周圍空間之中,感受到空間波動的韻律,于是腳步一邁,便像是邁進了水波之中,消失不見。
雪域在北域最東的冰原上,原本距離明日星海最近,只是見愁他們需要先回各自宗門去調(diào)遣一下門中修士,所以不得已才取道中域。
離開采藥峰后,他們便直接向東北方向行去。
山巒越來越高,眼中所見景致也越來越有偏冷地帶的模樣,在大能修士“挪移”的手段之下,原本需要好幾個時辰才能越過的遙遠(yuǎn)路途,也不過就在眨眼之間。
幾乎沒有更多思考的時間,在一步從波動的半空中踏出來的瞬間,雪域那高遠(yuǎn)寥廓的風(fēng)光便撞進了見愁眼底。
此時正是日落。
綿延千里的雪峰被夕陽的余暉染成一片醉人的金紅,像是清澈的河流邊披著紅紗、赤足踩水而過的姑娘,蒼穹上的層云稀薄而縹緲,被冰原上呼嘯又寂寥的風(fēng)吹卷而過,揉成了不同的形狀。
她不是第一次到雪域了,甚至曾在這里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可時隔不久重新見到這般的美景,依舊忍不住生出那難以喻的驚嘆之心。
隨即而起的便是惋惜。
這樣美、這樣干凈的地方,卻聚集著十九洲上最骯臟、最污穢的丑惡,人性的愚昧與頑劣在此毫不遮掩,展示得淋漓盡致。
上一回來這里,還是與謝不臣同行。
他們假扮成新密的僧人與佛主的信徒,進入了圣殿,眼中所見,耳中所聞,都是臟污一片。
愚民,佛母,惡僧……
某一些存在,給見愁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比如密宗的灌頂,那一名用割鹿刀傷了她、最終死在謝不臣劍下的小姑娘桑央,圣湖邊另一個瘦瘦小小、恐懼又驚惶的梅朵,還有那天上的圣湖,名為伽藍(lán)的湖妖或者神明,總穿著白僧袍的神秘少年,圣子寂耶……
她記得雪蓮花,記得藍(lán)翠雀。
她也記得謝不臣那一句讓她至今也無法忘記的話:我說過,你救不了。
謝不臣與她在這些事上,從不是一路人。
他身上總是帶著最極致的冷靜與冷酷,仿佛從來不受這世間情愛**的影響,也從不對旁人的生死投以關(guān)注。
所在意的,唯有當(dāng)時的目標(biāo)。
即便是后來再不愿意,見愁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說的其實是對的。這樣的雪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絕不是她一個人輕而易舉就能救下來的,若無根本上的改變,便是再花上百年、千年,也無濟于事。
“聽說二十年前,你曾與昆吾那一位謝道友同探此地,不知可有什么見聞?”
曲正風(fēng)就在她身旁,與她一般看著。
只是兩人都沒有再往雪域里面進的意思了,一則是怕貿(mào)貿(mào)然進入打草驚蛇,二則是還要在此地等待空行母央金與禪宗的人。
眼前一片高極了的斷崖,便是中域與雪域的分界線。
見愁從半空中落了下來,一步踏到這斷崖的邊緣上,手中燃燈劍在西沉的光芒下隱約散發(fā)著暖融融的光,抵御著高山冰原上撲來的寒氣。大風(fēng)小說
她也沒看曲正風(fēng),只答道:“確是來過此地,也有過不少見聞……”
若計劃不出意外,待空行母央金一到,與他們會合,他們便要進入雪域,所以見愁想了想,便將自己昔日的見聞和盤托出。
從初入雪域,與謝不臣一道查探當(dāng)年余知非等崖山門下遇害之事開始,到她化名“恰果蘇巴”,謝不臣化名“懷介”,一路潛入圣殿,再到暗計殺人、偷襲法王……
最后,才提到那一直縈繞于心的疑點。
“第一是謝不臣到雪域的目的。橫虛真人不可能不知道我與謝不臣之間的恩怨,卻依舊應(yīng)允了讓我二人一道來到雪域,其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