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松脖頸喉嚨處這一枚印符,是誰都能看見的。
眾人不聽則已,一聽都驚出一身冷汗!
原以為即便是只通天大妖,應該也是與陸松纏斗過一番的??涩F(xiàn)在聽陸松這話,竟是半點沒有還手之力?!
就是橫虛都有幾分意外。
他眉頭頓時鎖了起來:“但依陸閣主所,此妖偷襲你時,只是一團妖影,并未見其真身?”
“是這樣沒錯,可那一股氣息,我通靈閣與妖魔精怪接觸不知凡幾,陸某人不會錯認?!?
陸松一口咬定,斬釘截鐵。
橫虛真人便思索了片刻,隨后便一臉隨和地看向了崖山這邊眾人,卻也不跟見愁說話,只看向了扶道山人。
“扶道兄,聽聞此妖乃是崖山帶至星海來,你我多年的交情,崖山的行事也從來不需質疑。但今日出了這事,也不能不管。算起來,陸閣主實無什么過錯,縱使斷臂能續(xù),也遭了一場無妄之災。可否請這一位傅道友出來,辯明一二?”
“哦,辯明一二?”
扶道山人雖也覺得陸松倒霉,可聽著橫虛這話,是怎么聽怎么不得勁兒,便嘿嘿地笑了一聲。
“你橫虛啊,不到則已,一到就來當和事老。還真把自己當這正道領袖了?”
看似玩笑,實則嘲諷。
橫虛怎會聽不出來?
但他面上笑意未變,更沒有半點惱怒之色,仿佛已經(jīng)習以為常,根本沒放在心上:“若能當成和事老,也算是于此刻的情況有點功勞,何樂而不為?只是不知,這一位傅道友,現(xiàn)在何處?”
“是在找我嗎?”
橫虛真人話音才剛落,扶道都還沒來得及接上話,斜刺里一道平靜的聲音已經(jīng)傳了過來。
眾人頓時一怔,順著聲音望去。
不是昨日在爛柯樓上引起一場大亂的傅朝生,又是何人?
向他們走來的青年,身形頎長,面容俊秀,漂亮的五官之間透著一種融洽于天地的靈氣,可那一雙眼又格外疏離。
魚簪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普通的烏木簪子。
他艾青色的長袍穿在身上,衣擺幾道慘綠的花紋里有一道隱隱盤成了一條魚的形狀。
分明是從院子里面走來,卻偏偏給人以一種從天地時光的洪流中走出的感覺。仿佛任由這時光洪流浩蕩,他也不會因之改變半分模樣,一如往昔。
見愁就這么看著他,心下的感覺卻立刻復雜了起來。
她本以為,他不會出現(xiàn)的。
沒想到還是來了,且還主動與這天下正道的領袖搭話,就這樣無所畏懼又坦坦蕩蕩地站在了橫虛真人的面前!
在他出現(xiàn)的瞬間,橫虛真人便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他的氣息。
通達天機的一雙眼底,瞳孔微微縮緊,幾乎是瞬間便已經(jīng)確認了傅朝生的身份。他想起了十九洲與西海諸島那些一夕之間消逝的蜉蝣,也想起了自己昔日在大夢礁附近察覺到的氣息……
“原來是你?!?
那個他曾查算出來的至邪大妖!
那個他曾派吳端去探過結果一無所獲的至邪大妖!
這許多年過去,橫虛險些都要忘了還有這么一個存在,直到現(xiàn)在!
昨日爛柯樓出事的時候,他還在為謝不臣抵擋天劫,哪里有功夫分心來看這些?誰能料想,今日一見,見到的這傳說中的大妖,竟是多年前的那個!
崖山……
而且他竟然是跟崖山站在一起的,且前后聯(lián)系起來看,是與見愁過從過從甚密!
扶道山人可從來沒跟他提過這茬兒半點!
隱約著忌憚和敵意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橫虛只深深地看了抄著手站在前方的扶道山人一眼,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傅朝生卻是沒說話。
他當初就知道西海那一次有人察覺了他和鯤鵬的所在,發(fā)現(xiàn)了他的形跡,可他是半點沒有在意。
當時不在意,如今也不在意。
大名鼎鼎的橫虛真人,在他的眼底也不過與其他修士沒有什么兩樣??赡芪ㄒ坏牟煌驮谟冢男逓橐扰匀烁呱夏敲匆恍?。
但也就是那么一些罷了。
還不至于讓他畏懼,更不至于讓他束手束腳。
所以此刻,他腳步都沒頓一下,走到了見愁的身旁才停了下來。
見愁還在看他。
他也抬起頭來,回視了見愁一眼,只是這一刻,竟是誰也沒看懂誰的眼神——
傅朝生覺得見愁的眼睛里什么都有,見愁覺得傅朝生的眼底什么都沒有。
場中有片刻的安靜。
陸松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若不是后面人攔著,幾乎立刻就要沖上去與傅朝生打起來。
眼見著他還大搖大擺、渾然沒有半點害怕的模樣,他鼻子都已經(jīng)氣歪:“你竟然還敢出現(xiàn)?!”
“有什么不敢出現(xiàn)的?”
傅朝生的目光,終于從見愁的眼底抽離回來,第一次給了陸松一個正眼,在看見他的慘狀之時什么反應都沒有。
全然的無動于衷!
既不吃驚,也不關心。
仿佛自己看的不是一個此刻有種種慘狀的修士,只是隨意扔在路邊的一塊石頭!
那種冷漠和輕慢,幾乎讓所有人心頭一冷。
橫虛真人倒是沒有露出太多的端倪,只是安撫一般按了一下陸松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接著便微微一笑,似乎半點沒有介意傅朝生是個大妖的身份。
他只道:“若是我還沒老眼昏花的話,閣下本為一蜉蝣?”
傅朝生看著他,依舊不回答。
橫虛真人也不介意,因為答案早已經(jīng)在他心中,所以連語氣都沒有半點變化:“陸閣主乃是我中域左三千通靈閣的閣主,昨夜遭一妖物偷襲,身受重傷,且斷了一臂。不知此事,閣下可聽說了?”
“聽見了?!?
用的是“聽見了”,傅朝生這意思便是在說,自己是來的路上聽見的。
橫虛真人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這答案。
畢竟這大妖的修為連他都覺得隱隱看不透,要從遠處知道此地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只不過,他要問的,可不是這么簡單。
“昔日初察閣下現(xiàn)身于西海之上,本座還以為將有妖邪作亂天下,所以派人去查,可是一無所獲。卻沒料想,今日閣下卻與崖山一道出現(xiàn)。”
“崖山素為我中域名門,不管是扶道山人還是見愁師侄,都是令人信得過的?!?
“所以我想,閣下雖身為大妖,可應當是信得過的?!?
聲音不緊不慢,是一派從容的腔調,橫虛真人一點一點地說著,嚴絲合縫。話說到這里的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很受用。
但下面,意思便已經(jīng)轉了過來。
“只不過,我雖愿意信任崖山,信任扶道兄也見愁師侄?!?
“可事情已經(jīng)出了,且陸閣主與妖魔精怪打了多年的交道,一口認定昨夜偷襲之人便是閣下?!?
“不知,閣下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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