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素來是十九洲最自由,也最罪惡之地,自來保持著相對的封閉性。
數(shù)千年來,星海諸多城池之間往來的傳送陣無數(shù),可通向外界的傳送陣只有一座,也就是西海。
不管是逃命還是追殺,要用傳送陣進出星海,只能先去西海。且只有一座傳送陣可用,到了明日星海之后也必定是在碎仙城的廣場之上。
可誰愿意用呢?
逃命的不敢用,怕被人埋伏在傳送陣外;追殺的也不敢用,一出傳送陣就被人看見了,鬧得人盡皆知,還怎么達成目的?
所以傳送陣雖然有,數(shù)千年來卻沒什么人用,基本是個擺設(shè)。
但凡進出星海的修士,各有各的目的,多半都會避開傳送陣,御器御空或者瞬移挪移,總歸是不想讓自己去星海這件事鬧得天下修士皆知。
可這一次不一樣。
事關(guān)十九洲大局,各大宗門都是堂堂正正,且已經(jīng)和明日星海三大巨擘商談過了,得到了應(yīng)允,自然是各自建立直達星海的傳送陣比較方便。
有能力的宗門,都是自己建造。
實力稍弱、沒有精通陣法修士的宗門,則由昆吾崖山協(xié)調(diào),請陰陽兩宗的修士幫忙。
前后不到小半個月,幾乎所有有點頭臉的宗門,便都可以方便地來往于星海了。從通行的意義上講,此刻的明日星海,可以說已經(jīng)成為了整個十九洲的中心!
就連素有盛名的昆吾,也難以企及。
抵達傳送陣之后,眾人便走了進去,由鄭邀控制發(fā)動了陣法。
眨眼間,清光濛濛。
光閃過后,一行小二十人,消失在了陣中。
早在崖山出發(fā)之前,便有很多宗門已經(jīng)出發(fā),更不用說他們還因為傅朝生耽擱了一段時間。所以到星海時,這里早已經(jīng)是人頭攢動。
空間波動消失。
見愁才感覺眼前一閃,還未來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情況,周遭那潮水一般嘈雜的聲音,便涌向了她耳中。
“唉,不知此次是否能畢其功于一役啊?!?
“聽說橫虛真人沒來?”
“是啊,好像是有點事,但只是遲兩天來……”
“有人說禪宗那群禿驢也要來?”
“我也聽說了……”
……
各種各樣的聲音,來自不同的方向,頃刻之間在這星海碎仙城傳送廣場的上空匯聚到一起,彼此交雜覆蓋。
站在扶道山人的身后,見愁緩了一下,才凝神向著四周看了過去。
這廣場的布置,與西海有些類似。
邊沿三面都是傳送陣,連接著各個宗門,中間還有一座最大的總傳送陣。只是這里沒有西海濕潤的海風(fēng),也沒有時刻吸引著十九洲所有修士目光的九重天碑。
這里有的,只是一座巨大的雕像。
在見愁看向這一座雕像的同時,扶道山人的目光,也落在其上,一時之間竟似乎有些出神。
是一名女修的雕像。
通體雪白,由整塊的巨石刻成,穩(wěn)穩(wěn)地佇立在整個廣場的最中心,頗有一種巍峨睥睨之態(tài)。
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她飄逸的衣袍。
寬闊的大袖迎風(fēng)鼓動,添了幾分天然的大氣,精致的五官里則隱約著幾分游戲人間的笑意。一手低垂,另一手則執(zhí)著一封古拙的卷軸。
頭微仰,雙目抬。
仿佛睨視著手下敗將,又仿佛仰望著那無垠的天穹,強大之間隱隱有一種蔑視天下的傲然。
似乎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在她眼底停留哪怕片刻。
這一雙眼,刻得實在出神入化。
竟然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目光朝著天穹望去,仿佛在那盡頭,真的有無盡浩瀚的星海。
可見愁抬起頭來,只看見了這一座巨大的盆地里,那常年不散的云霧。
慘淡,陰沉,壓抑。
“真是夠不要臉的……”
生生從即將飛升的昆吾八極道尊手中搶了《九曲河圖》,震驚了整個十九洲修界。而她半分不知收斂,甚至為自己立了這一座雕像。
扶道山人至今還記得那場面。
殺上昆吾,毫不留情擊潰八極道尊,搶來河圖持在手中,根本不看下方所有面沉如水的昆吾弟子一眼,大笑之后,揚長而去!
十九洲宗門,盡數(shù)任她揉扁搓圓,無人能敵。
從此,“綠葉老祖”這四個字,便成了當(dāng)之無愧的傳奇。
沒有人知道她的修為到底高到什么境界。
所有人只知道,上古今古之交三位大能,一位是她手下敗將,一位得了她機緣,皆遠遜于她。
她是明日星海有史以來“在位”時間最短的一位霸主。
可同時,她也是明日星海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一位執(zhí)掌者,如今明日星海的“自由”與“罪惡”,皆奠基于她。
看得久了,心底不由得生出了萬般的感觸。
扶道山人實在沒忍住,咕噥著低著聲音罵了一句:“這老妖婆……”
分明不是一句好話,可見愁聽見了,竟覺得這聲音里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復(fù)雜,甚而是……
懷念。
懷念某一位舊識,懷念某一段過去,也或許,是懷念著某一個已經(jīng)過去、但曾輝煌的壯闊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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