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見愁當(dāng)然聽得出是曲正風(fēng),可心里對在這里遇到,卻有些意外。她回過頭來,果然瞧見他正邁步向這邊走來,于是道:“不過是無意間見此劍放在此處,所以心生好奇,想要看看罷了。至于鬼斧……”
鬼斧還在極域呢。
雖然見愁走的時候曾想要喚回它,但身為八殿閻君第一的秦廣王,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善茬兒。
她終究沒能帶回鬼斧。
大約是身上還有著暗傷,就剛才這一兩個時辰內(nèi),也沒辦法完全恢復(fù),曲正風(fēng)的臉色看上去還有些異樣的蒼白。
只是神態(tài)間,已然看不出半分深淺。
他聽見愁提到鬼斧時忽然沒了話,便想起先前的疑惑來:“白銀樓內(nèi)力戰(zhàn)惡僧善行與夜航船祭酒梁聽雨,也未曾見你祭出鬼斧,倒是有些奇怪?!?
誰都知道,崖山大師姐見愁乃是崖山不用劍的第一人,常用的法器便是那一柄大得夸張的鬼斧,常為外人津津樂道。
可以說,鬼斧便是他最強(qiáng)戰(zhàn)力之一。
與人交戰(zhàn)不用鬼斧,對熟悉見愁的人來說,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見愁體內(nèi)靈力運(yùn)轉(zhuǎn),淺淡的白光便將她無名指上為劍芒劃出的那一道傷痕覆蓋,片刻間,傷口便迅速愈合,再也看不到半分的痕跡。
她抬眸來看曲正風(fēng),只道:“鬼斧暫存在旁人手中了,還待擇日取回。”
暫存。
這兩個字,用得實在有些微妙,似曲正風(fēng)這等人,更是輕而易舉就聽出了她話語中藏著的些微冷意。
只怕,這個“旁人”還有些特別之處。
這六十年來,見愁的身上,勢必有許許多多的奇遇。他心里是有些好奇的,可今時今日,如今這樣的身份和立場,卻是不方便再問很多了。
曲正風(fēng)只上前去,俯身將磨劍臺上那一柄凡劍拾起。
不同于先前見愁觸碰此劍時的情形,在被曲正風(fēng)拾起的時候,這一口鐵劍竟然安安靜靜,既沒有發(fā)出任何的寒光,也沒有絲毫吐露的劍芒。
仿佛,在他的手中,這就是一把平平無奇的鐵劍。
三尺長的劍身,半邊開刃,半邊鋒鈍。
也許是因為在此處放了有一段時間,它表面上沾了淺淺的一層灰。
曲正風(fēng)長著一點繭子的手指指腹,便從這鐵劍的劍身上慢慢拂過,將其上那一層薄灰緩緩拂落。
“這似乎只是一口鐵劍?!?
并非十九洲修士們用種種特殊材質(zhì)煉制而成的“法器”。
見愁這一點眼力還是有的,但方才被那一道突現(xiàn)的劍芒襲擊,又讓她心里存了一分的不確定。
曲正風(fēng)將手中劍一翻,那雪亮的劍身,便如同一面鏡子一般,一下將他一雙連自己都不很看得清的雙目映入其中。
“是一口鐵劍,也是一口凡劍,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此話,見愁可不敢茍同。手上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消失,但方才那一道劍芒的凌厲,她還記憶猶新。
“我雖不會用劍,卻曾聽聞,上古有善劍之大能,劍至化境,舉手投足皆為劍。其氣為劍氣,其意為劍意,其心為劍心。甚至與其久伴之物,天長日久,亦會沾染其劍意??v使原本是凡物,也有莫測之威能?!?
曲正風(fēng)是解醒山莊的主人。
此湖在解醒山莊之中,又有成千長劍佇立湖中,湖岸有磨劍臺一方,未開鋒的鐵劍一口。一切,已經(jīng)不能再明顯了。
想來,這磨劍臺乃曲正風(fēng)所用,此劍亦出自曲正風(fēng)之手。
更不用說,除卻如今名震星海的新劍皇,此地,還有誰在“劍”之一道上擁有如此奇絕的造詣呢?
強(qiáng)大的修士,能以其心性,影響外物。
此劍本是一口凡劍,可在磨劍的過程中,約莫是為曲正風(fēng)所染,潛移默化,近朱者赤,便擁有了不一般的“劍芒”。
只是,他磨劍時,該是何等的心緒,才能蘊(yùn)蓄出這般凌厲逼人的冰冷劍芒呢?
見愁心底,思緒清晰極了。
她的目光重又落回到曲正風(fēng)的身上,竟沒忍住一笑:“說來,劍皇陛下當(dāng)初雖也是崖山的大師兄,可細(xì)細(xì)想來,不管是過去,還是此刻,我竟都沒有看懂過你?!?
接觸得不算多,交流也不算多。
除卻當(dāng)初在西海之上,親眼目睹曲正風(fēng)一怒拔劍對戰(zhàn)昆吾白骨龍劍吳端時,曾窺見一二分的真性情,其他時候,都仿佛籠罩著一層迷霧。
見愁的這一句話,說得可算是相當(dāng)直白。
曲正風(fēng)站的位置,要更靠近湖邊一些,見愁就在他斜后方,透過手中這一口凡劍的劍身,他能看見見愁挺拔的身影,還有注視著他的、那一種近乎于探究的目光。
“小師妹,我已身化邪魔——你又到底是想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