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
崖山,拔劍派!
在白寅此話出口的一瞬間,所有對崖山稍有了解的人,腦海中幾乎齊齊冒出了這些字眼,同時忍不住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作為左三千巨擘級的宗門,崖山享譽十九洲已久。
但是,但凡對崖山有那么一點了解的人,在提到崖山的時候,都不得不提到崖山門下弟子之中一個重要的派別,那就是傳說中的“拔劍派”!
一不合,拔劍相向!
沒有什么問題,是一場戰(zhàn)斗解決不了的。
他們永遠是崖山最好戰(zhàn)的一撥人,也是崖山戰(zhàn)力最強大的一撥人。仿佛不知道什么是退縮,也從不畏懼,堅守著自己心中的信條,但也堅信著自己手中的劍。
崖山的歷代掌門,歷代長老,少有幾個不是拔劍派出身。
就是如今頗受左三千詬病的中域執(zhí)法長老扶道山人,當(dāng)年也是拔劍派出身。一把“無”劍,挑遍崖山,虐遍昆吾,幾乎全無敵手!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智林叟,曾與人玩笑:崖山門下,十有七八都是“拔劍派”,剩下的那“二三”,只是還沒跟你拔劍罷了。
誰也不知道,白寅原本到底算那“七八”還是那“二三”。
但在他口中這般輕描淡寫地道出“拔劍”二字之時,所有人幾乎都已經(jīng)相信了:如此拔劍,唯有崖山!
又一個拔劍派??!
活生生的,在眼前的“拔劍派”!
這一刻,所有人都期待了起來:期待著看到傳說中“拔劍派”的風(fēng)采,期待著窺探到白寅實力幾何,期待著一場……
精彩的戰(zhàn)斗!
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灼然而有光彩的。
離火間內(nèi)的見愁,卻一下有些恍惚。那“拔劍”二字,竟似擁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竟一下將她拉回了當(dāng)初剛?cè)腴T的時候,面臨著來自剪燭派的刁難和挑釁……
拔劍臺上,悍然拔劍。
那時候,她才剛突破筑基期,對一切懵懵懂懂;那時候,還沒擁有任何一把劍,當(dāng)然現(xiàn)在也沒有;那時候,“拔劍”二字,到底意味著什么,她其實還不很明白……
如今么。
見愁望著隔岸臺上的白寅,唇邊的笑弧,終于抑制不住地飄蕩了開去,暈染出一片久違親切的慨嘆來。
現(xiàn)在,就來看看這一位五師弟,算不算一位合格的“拔劍派”好了。
“奪命鏢冷光,向來是星海亡命之徒里一流的人物,如今竟也為夜航船效力了。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一旁的澹臺修,在看見崖山插手后也輕松了下來,還詢問見愁。
“仙子覺得,這個白寅,能贏嗎?”
白寅畢竟不是曲正風(fēng)。
他在外云游多年,也甚少參與崖山的一應(yīng)事務(wù),所以雖然修為不低,但并未與曲正風(fēng)一般,早早就揚名十九洲。
場中所有人,也只能看到他的修為,無法評判他的戰(zhàn)力。
但要說能不能贏?
見愁自然想起了當(dāng)日夜航船地牢之中所見:修為深厚,精于劍道,而且反應(yīng)速度絕對的一流,要對戰(zhàn)此刻臺上的冷光,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
她微微地一笑,口中卻道:“打架的事情,我不很精通,澹臺公子可算是問錯人了?!?
“哈哈,是嗎?”澹臺修卻也不惱,笑了一聲,也嘆了一聲,“我倒是覺得,他一個,至少應(yīng)該能打兩個的?!?
評價這么高嗎?
見愁眉梢一挑,也不發(fā)表什么更多的意見,只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澹臺公子猜得是對還是不對了?!?
所有人,拭目以待。
寬闊的隔岸臺中央,已經(jīng)空了出來。
白銀樓的震道人、夜航船祭酒梁聽雨、惡僧善行三人,都已經(jīng)退到了隔岸臺的最邊緣看著。一同被移到邊緣的,還有困著左流的那黑鐵囚籠。
白寅掌劍,豐神俊朗,與枯瘦似骨的冷光相對而立,是一種鮮明的對比。
他的修為不算高,如今也就是元嬰中期。但這些年一個人游歷在外,歷過了不知多少危險,加上早些年早崖山困獸場被完虐積累下來的慘痛教訓(xùn),白寅的戰(zhàn)力,絕對是高過一般的同級修士的。
此刻他略略一掃,也就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了冷光的修為。
這一位在星海兇名赫赫的“奪命鏢”,從修為的境界上看,與他倒是一模一樣,也是元嬰中期。
單單看這個的話,也許會是一場勢均力敵之戰(zhàn)。
只不過……
白寅微微瞇了瞇眼,掌劍的五指悄然握緊,在這一個蓄滿勢的剎那,瞬間拔劍!
“錚——”
丹青劍出鞘!
“呼啦!”
這一瞬間,竟然有成百上千道水痕墨氣隨劍而出,有如被狂風(fēng)吹卷的綢緞,淹沒了小半個隔岸臺。
不必說,又是名劍一口,絕非凡品!
樓中無數(shù)人見之,心生震懾,無比艷羨;但此刻位于白寅對面的冷光,就沒有功夫再去思考那么多了。
冷光綽號“奪命鏢”,是星海很有名的殺手。
很多人喜歡他,也有很多人害怕他。因為他雖然僅有元嬰中期的修為,卻往往能夠暗殺修為比自己更高的人,最強的戰(zhàn)績,莫過于當(dāng)年刺殺了一位出竅期的老怪。
潛伏,陰毒如蛇,伺機而動,一擊必殺……
這都是他的優(yōu)點。
所以,很多時候冷光喜歡稱自己為“刺客”,一名絕佳的刺客。
今天這樣光明正大的場合,四下都沒有任何的遮擋,無疑,絕非利于他發(fā)揮的場合。
但冷光不認為自己會輸。
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他的謹慎,足以逼瘋每一個對手,即便對面是崖山門下。
只可惜,今天這種自信,并沒有能維持哪怕片刻!
冷光的臉頰,已經(jīng)瘦得好似骷髏,仿佛只剩一層皮貼在骨頭上。所以那一雙嵌在眼眶里的眼睛,也就顯得格外大,大得讓人害怕。
平日里,這一雙眼底,總是令人心悸的死寂。
但在此刻,卻閃過了幾分難以掩飾的駭然!
這拔劍!
場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體會他的感覺。
沒有拔劍之前,他眼前站的不過是一個氣勢沉凝且很強大的對手;但在對方拔劍之后,一切卻都消失了。
眼前的白寅,明明還站在那邊,可當(dāng)他的靈識卻無法鎖定對方的位置。
一切都是虛無!
仿佛,在劍出鞘的一瞬間,他已經(jīng)化作了那千百道墨氣!
一個……
無法鎖定的敵人?
不好!
腦海中冒出這念頭的瞬間,一種強大的危機感,瞬間襲來。多年刺客生涯養(yǎng)成習(xí)慣的警惕和經(jīng)驗,讓他在這一刻,毫不猶豫選擇了退避!
下一刻,那千百道墨氣,便化作了一條一條游龍,勢如破竹一般朝著他原本落腳之地撞來!
“轟!”
墨氣著地,仿若潮水來襲,雄豪至極。
但轉(zhuǎn)眼又云霧一般散去。
待天朗氣重清時,冷光抬眼一看:白寅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他靈識的感知中,手持著那一柄劍身純白滿布玄黑色圖紋的長劍,朝著他露出了一個說不上是笑的笑容。
“劍名,丹青!”
以劍為筆,畫紙丹青,畫我丹心!
白寅無疑是個很有“文氣”的人。
劍因氣而選,氣因劍而生,彼此之間相輔相成,修煉至如今,其身上下已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筆墨山水意境。
他的劍,是獨一無二的;他的筆墨,也是獨一無二的。
在之前長久的修煉歲月里,十九洲上幾乎少有人聽聞過他的名姓。但見愁相信,在今日白銀樓一戰(zhàn)之后,他的名字,必定為千千萬萬人傳揚!
只為了這樣驚艷的人,這般驚艷的劍!
相比起當(dāng)日夜航船地牢內(nèi)的小心謹慎,此刻隔岸臺上的白寅,沒有了當(dāng)時面對神秘強敵和突發(fā)情況的狼狽,顯得更為揮灑自如。
劍尖一挑,是墨線綿延;劍刃一劃,是墨氣氤氳;長劍倒垂,則恍惚間九天的銀河墜入凡塵,匯成畫卷上一派淡墨的山水……
冷光的攻擊,自是奇異詭譎。
他以“鏢”聞名,尤其是手中似乎沒有盡頭的“金錢鏢”,其形制大致與凡俗的銅錢一般,統(tǒng)共三十六枚,但色澤卻是深紅。當(dāng)這樣的金錢鏢,被冷光握在手中的時候,就仿佛一條有生命的血線。
金錢鏢在場中穿梭,游弋,只帶給人一種毒蛇一般冰冷刺骨之感。
換了尋常人在他對面,此刻只怕是早已經(jīng)后腦勺發(fā)冷,心驚膽戰(zhàn),疲于應(yīng)付了??纱藭r此刻,他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白寅!
那是何等游刃有余的感覺?
一鏢飛出,帶著一點靈光,又悄無聲息地靠近,但還未能近白寅的身,就會被一道游龍似的墨氣擊落,甚至順著金錢鏢的軌跡向著冷光反擊!
伺機而動的所謂“偷襲”,竟不能對白寅產(chǎn)生任何的影響!
相反,白寅這丹青劍奇異的隱匿氣息的特性,卻屢屢讓冷光無法捕捉對方的動作,并且有好幾次差點被對方劍尖挑中。
你來我往之間,已然是一場劍客與刺客的頂級較量!
“叮!”
“叮!”
“轟隆!”
……
交手之聲,不絕于耳。
白銀樓中無數(shù)的修士,已經(jīng)看得贊嘆連連。
冷光是個高手,他們再清楚不過。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崖山門下白寅,竟能與冷光勢均力敵,甚至隱隱之間還有一種即將要蓋過去的感覺。
不愧是崖山啊!
敢直接開價百萬,終結(jié)這一場懸價的前半場環(huán)節(jié),就不可能沒有實力解決這后半場。否則,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出價排在第二的沈問醒?
“好強!”
就是一開始就判斷過了白寅實力的澹臺修,在此刻也不由得發(fā)出了這樣的一聲感慨。
顯然,白寅的實力,還超出了他一開始的判斷。
見愁倒是沒覺得有什么意外:“澹臺公子不都說了,覺得他能贏的嗎?”
“話是這么說,但打得這么輕松,卻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卞E_修搖了搖頭,目光始終緊緊地鎖在戰(zhàn)局上,又道,“畢竟,冷光絕不是個好惹的善茬兒,也有不少人是在最要緊的關(guān)頭——什么!”
話才說到一半,澹臺修雙目卻一下放大,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幾乎是同時,白銀樓中也是一片一般無二的驚呼,甚至透過竹簾,能看見不少人在這一瞬間站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什么驚險至極的場面。
見愁頓時為之一驚,向隔岸臺上看去。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里,場中局勢竟已生變!
先前一直是白寅略占上風(fēng),眼見著冷光攻勢漸漸頹下來,便穩(wěn)步壓上,一步步加重自己的攻勢,企圖以此擊敗冷光。
但沒想到,似乎是因為攻勢過急,他左肋處留下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破綻!
對旁人來說,這一點破綻什么也不算。
但對于“不動則已,一動殺人”的冷光來說,如果發(fā)現(xiàn)不了這樣的破綻,抓不住這樣的機會,就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刺客!
可以說,這個破綻,可能是他本局唯一一個翻盤的機會!
但冷光同時也很清楚:如果利用了對方的這個破綻,那么自己就將動用自己的必殺技對對方發(fā)動奇襲。同時,也會因為接近對方,而將自己徹底暴露在對方的劍下,露出一個巨大的破綻……
這個機會,他會放掉嗎?
如果是像平時那樣,蟄伏在黑暗中,等待著獵物的靠近,等待著獵物的上鉤,冷光會更謹慎一些,一切有風(fēng)險的事情都不會去做。
但此刻,是瞬息萬變的戰(zhàn)斗!
面對白寅這個強大的對手,他根本不知道,類似于這樣一個極小的破綻,在之后的交戰(zhàn)中是不是還會出現(xiàn)。
也許還有,也許沒有!
以冷光對白寅實力的判斷來看,他不覺得對方頻繁露出破綻的可能性很大!
該賭的時候,終究是要賭一把的!
冷光毫無選擇!
他那一雙比女人還要纖細柔軟的手掌,十根修長的手指都仿佛浸在月光里,如玉一般瑩潤。
指法連掐,恰似亂蝶穿花,給人一種難以喻的美感。
但游弋在其指間的,竟是十枚隱隱泛著金紅色光芒的金錢鏢!
這分明是已經(jīng)催動到了極致!
一名“刺客”的必殺技,是絕不會留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的。
幾乎就在白寅注意到這一點刺眼金紅光芒的同時,致命的攻擊就已經(jīng)朝著他襲來。十枚金錢鏢,分別朝著他各路要害奔來!
這絕不僅僅是數(shù)量上的變化!
白寅輕而易舉就能感覺到每一點金紅色光芒上附著著的毀滅力量。他毫不懷疑,一旦被這些氣息沾上,自己經(jīng)脈之中流轉(zhuǎn)的靈氣,會立刻受到阻斷,并且一時半會兒不會恢復(fù)。
高手交戰(zhàn),打的不過就是瞬息之間的變化。
而冷光的刺客,求的也是這微妙一瞬間的優(yōu)勢。只要能將白寅打斷,哪怕是一息的時間,一切便可以宣布告終——
以他的勝利告終!
冷光知道,場中所有人也都看出了這一刻的險惡,白寅又如何會不知?
可奇怪的是,此時此刻,面臨這兇險的、近乎以命相搏的一擊,他不僅連半點慌亂的姿態(tài)都沒有,甚至神情中沒有半點危急之態(tài)。
絕對不對!
這一瞬間,冷光的心中,忽然飛快地掠過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想法:被算計了!這個露出來的破綻,是對方故意賣給自己的!
為的,就是引動自己的必殺技,讓自己暴露在對方的劍下!
可是……
這樣兇險,甚至孤注一擲的辦法,一不小心就可能丟掉性命?。?
這個來自崖山的修士,還是扶道山人座下的弟子,可以說身份高出此刻白銀樓中大部分人一大截。
為了救左流而打擂就算了,還能為此兵行險招甘冒性命危險?
冷光實在有些不敢信。
此刻箭已離弦,他也沒有再讓此箭回頭的本事,還不如搏上一搏。就算是對面白寅想要算計他,他也要將計就計,利用好對方露出的這個破綻,一擊必殺!
“呼啦!”
過快的速度,帶來呼嘯的風(fēng),眨眼就灌滿了冷光那因為身體枯瘦而顯得過于寬大的衣袍,整個人臃腫得好像一口麻袋。
但這一刻,沒有人能看清他的速度,更看不清那些鏢的速度!
咻咻咻!
尖銳的鳴響,幾乎就要刺破人的耳膜。
但下一刻,伴隨著一聲嘆息一般的“你輸了”,天地間,一切的聲音,都止息了。
仿若白山黑水化成的丹青長劍,扶搖地飛上了天空。
劍尖上那最鋒銳的一點,凝聚了一枚深黑色的墨點,有如被濃縮到了極致的旋渦,瘋狂地旋轉(zhuǎn)中,將墨氣朝著下方揮灑。
“嗡!”
一座兩丈五尺方圓的斗盤,幾乎同時,在白寅的腳下亮起,光華璀璨!
這一瞬間,無數(shù)人已經(jīng)驚得說不出話來!
十九洲,斗盤體現(xiàn)著一個人的天賦,也體現(xiàn)著一個人的實力。白寅才元嬰中期,竟然就已經(jīng)擁有兩丈五的都怕,可以說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絕對遠超一般的同境界修士。
崖山門下,竟然這樣可怕?
無數(shù)人心中顫抖,但更令人震驚的,也不過才剛出現(xiàn)。
斗盤既現(xiàn),其上坤線便如經(jīng)緯一般羅織起來,道子則星點似的散落在各個角落。
在白寅的靈力催動下,斗盤旋轉(zhuǎn)越快,隱隱然與頭頂那旋轉(zhuǎn)的墨點相和。一枚又一枚道子,接連亮起,在坤線的勾連下,竟然形成了一副畫卷的圖案!
一枚,金色道??!
“錚!”
在這金色道印出現(xiàn)的剎那,原本扶搖指天的丹青長劍,竟然瞬間倒折而回,如同一支墜落的神筆,無巧不巧點在了道印之上。
于是,整座斗盤,一下“活”了過來。
無數(shù)雪白的靈光,從道印之中激發(fā)而出,比之潮涌一般的墨氣,更多幾分輕靈,自然而然地朝著上方升騰而去。
雪白的靈光,漆黑的墨氣。
仿佛開天辟地時的清氣與濁氣一般,有著自己的流轉(zhuǎn)軌跡。瞬息間,它們便在半空中匯聚到了一起。
于是,近乎奇麗的一幕,便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墨氣一凝,靈光一勾。
都不用筆劃描摹,眨眼間竟然成了一幅橫在半空中的浮世圖卷——
清秀的山水之間,遠處是縱橫的阡陌農(nóng)田,近處則是幾棵老樹。
樹下,一童子斜坐于老牛背上,手中握著的不是趕牛的鞭子,而是一管牧笛。靈光墨氣交織間,他竟然伸手,將牧笛靠在了唇邊。
這一刻,明明什么聲音都沒有,但所有人卻仿佛聽見了那悠揚的牧笛聲。
“啪!”
“啪!”
“啪!”
“啪!”
……
整整十枚金紅色的金錢鏢,眼見著就要觸到白寅之身,只差那么一線了!可在牧童橫吹牧笛的這一瞬間,竟像是為什么巨力所阻,不僅不能進分毫,反而碎成了齏粉!
“噗!”
修煉多年的本命法器被破,冷光幾乎第一時間一口鮮血上涌,根本沒有忍住,就噴了出來。
隔岸臺上,舊日斑駁的痕跡上,頓時又添了一抹新紅。
“……”
整個白銀樓中,靜了有那么一個剎那,下一刻便猛地喧囂了起來。
“天,這是什么術(shù)法?”
“不,不對,這是劍法,這是劍法!”
“竟是以劍為筆寫丹青啊,妙極,妙極!”
“好厲害,好厲害……”
……
有不少人曾想過,白寅既然敢出來,就應(yīng)該有勝過對方的實力。但誰也沒有想過,以出手迅速、算計深沉而聞名的冷光,竟然會這樣幾乎毫無反抗之力地敗在對方手下!
太強了!
而且不管是先前精妙的劍法,還是后來這憑空出現(xiàn)的水墨畫卷,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議論聲,如潮席卷。
沈腰等人已經(jīng)是目露異彩,顯然覺得白寅的實力,超出了他們的預(yù)期。
離火間內(nèi)的見愁,就更是感慨莫名了。
注視著場中那已經(jīng)開始消散的畫卷,澹臺修懸起來的心這會兒才慢慢放了下去,松了口氣道:“這劍,實在是太奇太妙了……”
只是劍奇妙嗎?
見愁可不這樣以為。
曾被扶道山人稱贊過“戰(zhàn)斗天賦頂尖”的她,自然能看出方才一戰(zhàn)諸多的玄奧之處。
丹青劍固然奇妙,但歸根到底不過是“器”。
不是誰來都能用到這種出神入化的境界,也不是誰來,都可以在冷光這般強大周密的攻擊之下游刃有余,甚至……
還有這一戰(zhàn)中那關(guān)鍵的一點“心機”。
“我倒是覺得,此人很出色。”
“他應(yīng)該早對冷光有所了解,所以在前面的戰(zhàn)斗中,一直窮盡各種手法壓制著冷光,讓冷光看到半分獲勝的希望。這個時候,他再賣出方才那個破綻來,冷光才會上鉤。因為若想要獲勝,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膽大,心細,不僅是修為高深,謀劃也不可謂不深。”
想了想,見愁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出夸贊了一番。
這一番見解,自然是有些別出心裁。但只要細細一想,就會發(fā)現(xiàn),她所,才是真正切中了此戰(zhàn)的要害。
澹臺修與眾人都被最后這一手丹青劍的奇妙震懾,而忽略了這一整個戰(zhàn)局的前后。
聞得見愁此,澹臺修細思之下,竟不由有些駭然。
這一次,不是對白寅,也不是對崖山,而是對此時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貌似平凡的見愁!
這得是對戰(zhàn)斗的理解有多深刻,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辨明這一切?
今日星海,藏龍臥虎。
眼前這女修,跟隨著陌生的自己一道進入白銀樓,甚至還在這里遇到了不知是敵是友的那個男修……
想也知道,不該是什么池中之物。
澹臺修看了她兩眼,終于還是略帶著幾分深意地一笑,一句沒有多問,只將注意力轉(zhuǎn)回了場中:“第一戰(zhàn)對陣?yán)涔猓瑒儇撘讶灰娏朔謺?。下一場,也?yīng)該要開始了吧?!?
隔岸臺上的交戰(zhàn),已經(jīng)不需要進行下去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就算冷光強撐著繼續(xù)打下去,也不過是個“輸”字,最終說不定還會賠掉自己的性命。
白寅出身崖山,更不是欺人太甚之輩。
當(dāng)下,只一個指訣一打,腳下萬象斗盤一收,丹青劍便自動飛了回來,還于鞘中:“冷光道友,到此為止吧。你傷勢不重,不過白某丹青劍氣特殊,還請你兩日之內(nèi)萬勿觸碰筆墨,否則墨氣勾連,將會加重傷勢?!?
“……”
本就枯瘦的冷光,面上去了一層血氣之后,更像是一副搖搖欲墜的骷髏了。但他此刻沒有回答白寅的話,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場邊。
那里,默立著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的梁聽雨。
在她的身側(cè),是一臉兇相的惡僧善行,更后面一些,才是隱隱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神色的震道人。
方才這一場戰(zhàn)斗,他們自然都看在眼中,對于眼下的局勢也再明白不過。
作為此刻隔岸臺上地位最高的夜航船修士,梁聽雨自然是那個執(zhí)掌大局的人,尤其是此刻的擂臺戰(zhàn)。
冷光的目光,無疑是在詢問她要不要繼續(xù)。
梁聽雨心知此局必敗,且冷光的狀況已經(jīng)十分不佳,即便是強撐著打下去也不能消耗白寅多少實力,繼續(xù)也沒有意義。
所以,她略一沉吟,便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冷光這才朝著白寅一抱拳:“此戰(zhàn),冷光認輸?!?
說罷,腳步隱隱有些踉蹌地退到了場邊,立刻就有白銀樓這邊的女修走過來,將他接了下去,想必是療傷去了。
“恭喜崖山白寅道友,獲得了擂臺第一戰(zhàn)的勝利?!闭鸬廊私K于看準(zhǔn)了時間走出來,強笑著道賀,“現(xiàn)在即將輪到第二場,不知您要請誰出戰(zhàn)?”
請誰出戰(zhàn)?
白寅一怔,下意識地朝著身后望去:那是他方才所在的雅間的位置。但此時此刻,里面依舊沒有半點動靜,更看不到半個人影……
還是,沒有人來……
他忽然覺得,語已經(jīng)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唯有一聲苦笑,朝著震道人一拱手,如實道:“本是請了朋友來的,不過先前他正在迷路中,如今遲遲未到,想必還沒找到來白銀樓的正路。所以,第二場,權(quán)由白某繼續(xù)吧?!?
“嚯!”
所有人都被這一番話給“嚇”到了!
一是因為白寅吐露的“內(nèi)情”。這他娘的什么朋友這么不靠譜,都是修士了,找個白銀樓而已,怎么可能迷路?
二是因為白寅接下來的選擇。在對戰(zhàn)過了冷光之后,竟然選擇繼續(xù)打第二場,難道真是瘋了想一挑三?
崖山修士,真的就這么強?
眾人心中都冒出這樣的疑惑來,但與此同時,氣氛卻是更熱烈了一層。不少人都開始在周圍起哄,整個白銀樓竟仿佛變成了鬧市。
震道人自然也沒料到白寅竟然會這般回答。
按著擂臺對戰(zhàn)的規(guī)則,只要對方派出的人在三個及以下,都沒有問題。白寅當(dāng)然也可以選擇繼續(xù)挑戰(zhàn),但是……
這一次,他也將目光投向了梁聽雨。
梁聽雨的眉頭,已經(jīng)死死地皺了起來。
這般有些嚴(yán)峻的神態(tài),讓她臉上那一道疤又顯得猙獰了些許,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煞意。
她的目光,停留在白寅身上良久,才扭頭對惡僧善行說了一句話。
隔得太遠,誰也沒有聽清。
但就在她身邊的惡僧善行,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眼底異色一閃而過,便重重地點了點頭,提著那一根沉重的齊眉銅棍,昂首闊步地走了出來。
“當(dāng)?!?
沉重的銅棍,杵落到地面上,發(fā)出同樣沉重的聲響。整個動作,帶得他脖子上那一串老粗的佛珠,都跟著晃蕩了兩下。
“老子來跟你過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