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修,會來嗎?”
身處于白銀樓大門前,代表掃塵齋一命先生前來的多寶道人周鈞,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了一名女修的身影,神思不由有些恍惚,于是這么輕輕呢喃了一聲。
今天的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墨綠道袍,手持著雪白的拂塵,看上去著實有一種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只是站在此地,卻依舊有一種莫名的心虛。
誰讓他只有金丹期呢?
周鈞自己想起來,也是忍不住苦笑。
白銀樓這一場盛會,想也知道,僅有金丹期修為的他,是連收到請柬的資格都沒有的。但怎奈他如今為藥王一命先生效命?
明日星海三大巨擘,一命先生可算是里面“人緣”最好的,沒有人想得罪。
他癡迷煉丹煉藥,對各類天材地寶也有十分的興趣。甲子之前那業(yè)火紅蓮出世的時候,他便有心要拿到手中。誰料被這不知哪里冒出來的臭小子橫插一腳,失之交臂,扼腕嘆息不已。
如今白銀樓又忽然爆出這小子的消息,豈不代表著一命先生心心念念的業(yè)火紅蓮也有了著落?
雖然希望有些渺茫,但他又怎可錯過?
如此,才專程派了周鈞前來,若有機會,便要拿下左流,或者說拿下業(yè)火紅蓮。
按理說,周鈞不過一命先生辦事,心里應(yīng)該很輕松。
可真等到了白銀樓下,看著周遭涌動的人潮,聽著四面鼎沸的人聲,他心里反而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涌上。
這一切,都是因為幾日前在東海的所見所聞。
那名女修啊。
覆蓋海面上百里的劫云,疾馳而來、劍意飛掠的黑色長劍,還有那處變不驚、不卑不亢的灑然姿態(tài),更不用說——
她在瞧見夜航船那一艘大船時的反應(yīng)。
“掐著時辰算算,當(dāng)時那一艘大船,十有八i九是押送左流的船。她見了這船,卻驟然色變,以至于縱身相追,回來還問我夜航船的消息……”
這中間,要說沒點什么聯(lián)系,鬼才信!
只是周鈞半點不敢往深了想。
左流是什么人?
雖無門無派,可在左三千小會之中大放異彩,有關(guān)系到青峰庵一事的隱情,更不用說還會牽扯到崖山昆吾兩大巨擘的身上。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說出來的話,很可能在左三千掀起一陣腥風(fēng)血雨。
那么,一個十分關(guān)注左流、甚至追問夜航船消息的人,又該是什么身份?
不敢想,不敢想啊。
周鈞一念及此,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都跟著豎了起來,回首四望之時,只覺得周圍每個人面上的表情都變得奇詭起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今天的白銀樓,怕是要出大事啊……”
這時辰的白銀樓,已成為整個星海注目的所在。
紅日已自地平線上噴薄而出,將漸漸熾烈的日光,披在如水晶宮一般剔透璀璨的樓身上。
門樓前,則是無數(shù)渴望入內(nèi)偏又沒有資格入內(nèi)的修士。
進(jìn)去不能,但又舍不得離開,于是只好站在外面,打量著一名又一名通過門樓的大人物們——
就算進(jìn)不去,看看有誰去了,不也挺好嗎?
“這是半個星海的頂層人物都來了吧,好厲害!”
“是啊,沒想到,一個左流竟然能引來這么多人,我剛才都看到掃塵齋的人了,這是連藥王前輩都要插手的意思??!”
“哈哈,我看不是左流吸引力大,而是他背后的秘密吸引力大才對?!?
“是啊?!?
“可也不對啊,你們分析來分析去,都說是跟崖山昆吾關(guān)系很大。但我看了這半天,連一個崖山昆吾的修士都沒看到。別是假的吧?”
“我也沒看到,這不應(yīng)該啊?!?
“笑死人了,崖山昆吾是什么存在?來了人還能讓你知道?”
……
周鈞已經(jīng)捏好了自己手中的請柬,便要邁步入樓,聽得旁邊這一聲嘲諷的大笑,心里面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涼意,忍不住地腳步一停,就要回頭望去。
可沒想到,這時候他身后有人,一回頭一停步,竟差點撞上!
“哎喲——”
周鈞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兩步。
“失禮失禮了!”
“呵,無妨的。”
那險些被周鈞撞到的修士笑了一聲,倒很隨和模樣,并不介意。
周鈞抬頭一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人生得極好。
眉星目朗,一身雪白長袍,上頭繪著淡漠的山水,描著仙鶴與古松,自有一派幽雅的意境,站著就好似一幅丹青畫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半掩在袖中的左手,竟缺了一指,只余四指。
雖與此人素不相識,但周鈞不知怎么就心生幾分嘆惋來。
好似眼前這人,合該完美無缺一般。
“閣下要入內(nèi)嗎?”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周鈞聽見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看著對方走神了一會兒,連忙醒轉(zhuǎn)過來,一感覺對方的修為,頓時更為心驚,趕緊答道:“前輩客氣,晚輩方才晃神了,您先請,您先請?!?
對方聞,微微一挑眉,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平和地道了聲謝,便徑自從周鈞身邊走過,往白銀樓中去了。
“今天真真是大人物遍地走,隨便撞到個人都是修為看不透的高手……這號人,星海有嗎?”
周鈞站在原地,望著對方背影半天,終是一摸鼻子,忍不住苦笑。
若不是奉了一命先生之命,他才不想來蹚今天這趟渾水呢!
只是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也得進(jìn)了。
周鈞平復(fù)了一下心境,就想好歹先進(jìn)了白銀樓,看看今日的懸價清單再說??山裉斓睦咸鞝敚坪鯇R_玩笑,嚇?biāo)粐槨?
還沒一腳跨進(jìn)門,把請柬遞出去呢,背后人群中便忽然爆出了一陣盈天喧囂的驚嘆!
“我的老天啊!”
“潼關(guān)驛,是潼關(guān)驛的人!”
“居然真的來了,這么夸張,沒搞錯吧?”
“沈腰,是大司馬沈腰??!”
“三生有幸,竟讓我有機會一睹其芳容……”
“是沈腰!”
“沈腰來了!”
……
沈腰,這名字一出來,周鈞當(dāng)下就邁不動腳了,心里面一激靈的同時,內(nèi)心之中卻無法克制地生出萬千的好奇與期待來。
沈腰,說的可是沈腰??!
近年來,十九洲統(tǒng)共也沒出幾個大人物。
除卻一些傳奇到令人咋舌,只可遠(yuǎn)觀的強橫之輩,便要屬東南蠻荒這一位橫空出世的潼關(guān)驛大司馬沈腰最為驚艷!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她從什么地方來,更沒有人知道她古怪的修為到底習(xí)自何人……
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仿佛都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但就是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修,偏偏在妖魔三道爭搶潼關(guān)驛的大會上,一舉擊敗了所有對手,包括英雄冢少門主雍晝,成功登上了“大司馬”的寶座!
潼關(guān)驛大司馬,這是何等令人垂涎的一個稱號?
擁有這個名號,一定意義上,便算是擁有了統(tǒng)御妖魔三道的資格!
可以說,沈腰可能不是妖魔三道修為最高的人,但絕對是如今妖魔三道最大權(quán)在握的人!
貨真價實的大人物!
周鈞想著,心里面都火熱了起來,回首一望——
只見天空澄藍(lán),萬里無云,純凈至極。此時此刻,卻忽有一道幻彩霓虹自天際飛來,輕如一瓣鴻羽,飄飄搖搖地墜落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地面上,勾起了周圍一陣幾欲陶醉的驚嘆。
那是何等傾城的容顏?
那是何等曼妙的姿態(tài)?
幻彩的虹光,在她落地的瞬間,化作流光溢彩的縷金繡紋,服帖地歸攏到散開的裙擺上。
寬大的袖袍,伴隨著纖白的手掌回收,垂在身側(cè)。
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是完美無缺的五官;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雍容中,更添卻幾分柔美。
那一瞬間,整個白銀樓前,都是安靜的。
每個人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卻完全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這現(xiàn)身的女修身上移開。
她就像是一朵濃艷的牡丹,猶帶著初晨的露水,動人到極致。
不是絕世的尤物,卻令人怦然心動。
縱是天大的修為,在此刻亦于事無補。
周鈞近乎茫然地看著,甚至都沒有怎么反應(yīng)過來,只感覺自己身側(cè)拂過了一陣細(xì)細(xì)的香風(fēng)。
竟是這女修唇畔含笑,款步而來。
只不過,并非朝著他,而是朝著白銀樓門樓邊一個角落。
“薛劍侯,許久未見,有禮了?!?
一嗓子水一般輕柔的聲音,伴著她臉上的微笑,在場中所有人看來,都無一處不符合“如沐春風(fēng)”四字。
只不過……
這笑容與姿態(tài),落到這個被打招呼的人眼中,感覺可就不那么好了。
角落里站著的,正是紫衣劍侯薛無救。
與往常一般的一身紫袍,照舊抱劍而立,只是此時此刻,他平日總松散著的眉頭,卻皺了起來,隱隱然之間透出一種極深極隱晦的忌憚。
“沈大司馬客氣了,真沒想到白銀樓竟有本事能請動你,實在是令人意外。”
他今日暫時沒進(jìn)白銀樓,只是因為在等人。
畢竟曲正風(fēng)從頭到尾沒明確回答過他來是不來,所以他在外面等等看,順便看看都有誰來了,也無傷大雅。
可誰想到,曲正風(fēng)沒等來,倒先等來了這位“不速之客”!
薛無救話聽起來正常,但里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卻并不怎么掩飾。
沈腰星亮的明眸里,頓時劃過了一絲了然的幽光,纖指一抬,掩唇淺笑:“薛劍侯此差矣,我還以為您很清楚,我自東南蠻荒遠(yuǎn)道而來,非為白銀樓。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拜訪劍皇陛下?”
拜訪劍皇!
此一出,四面立時都是一片倒吸涼氣之聲:“不會吧?難道今天劍皇大人也要來?”
薛無救眉頭都皺了起來,不動聲色掃了周遭人群一眼,才又把目光放回了沈腰的臉上,貌似十分抱歉地一笑:“劍皇今日不來,怕是要讓沈大司馬失望了?!?
“哦?”
竟然不來么……
沈腰有些意外,怔然片刻,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不無失望地嘆了一聲:“那算是今日無緣了,不過畢竟來日方長。還請薛劍侯回頭轉(zhuǎn)告,沈腰改日將拜訪解醒山莊,有要事相商,還望劍皇陛下?lián)苋咭灰?。?
有要事相商?
扯淡。
東南蠻荒在南域,明日星海卻在中域,兩地雖有交集,卻素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一個如今統(tǒng)御妖魔三道的沈腰,跟明日星海三大巨擘之一的新劍皇,能有什么事商議?
薛無救可不記得曲正風(fēng)有提到過半個字。
只是他畢竟不是曲正風(fēng)本人,轉(zhuǎn)告一句也無大礙,當(dāng)下亦和氣地回道:“自當(dāng)轉(zhuǎn)告,還請沈大司馬放心?!?
“有勞薛劍侯了,那便改日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