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且暫將殺心按捺便是。
宋帝王看了一眼都市王江倀離去后留下的那一把椅子,莫名地笑了一聲,只道:“都市王殿下,對我等的行事,似乎還是不很贊同啊?!?
殿中幾個人都看了他一眼,但沒有接話。
八方城中的氣氛,從來便如此詭異。
誰也沒有當一回事。
此刻,整個極域之中,幾乎所有的玄戒,都連接到了見愁的鼎戒上。至于此刻正爆發(fā)著一場精彩絕倫大混戰(zhàn)的第七層地獄,卻奇異地失去了關(guān)注。
只有少部分人,在觀察到天坑邊緣那一道身影之時,驚奇地“咦”了一聲出來。
??拥鬲z,此刻早已化作了實打?qū)嵉摹靶蘖_場”,不管是來得早的還是來得遲的,都被小貂與夔牛的戰(zhàn)斗吸引,聚集在了天坑旁。
多少仇人相見?
眼睛幾乎立刻就紅了。
戰(zhàn)斗,一場接著一場爆發(fā)。
顧玲與老嫗兩個人,被從此經(jīng)過的雪域密宗之人盯上,打了起來;
陳廷硯則因為舊日的恩怨,與無常族的邢飛邢戰(zhàn)等人斗到了一起;
張湯一臉的冷肅,束發(fā)的銀冠之上,已經(jīng)濺上了幾抹深白的鮮血,月銀薄刃出則如電似光,酆都城幾個修士,已在他屠刀下魂飛魄散!
那追著見愁而來的司馬藍關(guān),正與一個妖嬈的紅衣女修爭斗在一起。以他超然卓絕的修為,竟然只跟對方打了個不相上下。
“厲寒”,或者說傅朝生,初初來到這天坑之畔,一眼掃過去,便知道眼下這到底是個怎樣混亂的情形。
小貂跟夔牛早已經(jīng)戰(zhàn)到了天上去,一時只聽得見頭頂上雷霆滾動,卻看不見影子。
每個人他都有印象……
但是,這里沒有他要找的人。
先前在第一層峽谷之中的時候,他看到了見愁留給他的訊息,本準備一路追趕上來。
沒料想,正逢那個懷抱古琴的鐘蘭陵出現(xiàn)。
即便沒有宇宙雙目在手,傅朝生也是集天地之力于一身的大妖,肉眼都能看出對方身上的詭譎之處。
那分明是一個被拼湊起來的怪物。
對見愁,他始終有一份最奇妙的感覺在。
也許是因為生來便認識她,所以后面認識再多的人,見過再多的事,也終究覺得旁人難以達到這一位“故友”的程度。
所以,那一刻,他竟然覺得,這樣的怪物,還是不要出現(xiàn)在見愁面前的好。
他與鐘蘭陵,于是交上了手。
但在短暫的爭斗之中,他又設身處地地想了一遍:鐘蘭陵這樣的存在,若是一個還好說,但若是“一群”,那就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了。
他畢竟不是見愁。
即便他覺得她不知道可能會好一些,但他畢竟不能代替見愁做這個決定。更何況,十九洲與極域之間的恩怨,本不是三兩語就能說清。
該知道的,見愁依舊會知道。
是以,交手過半之后,傅朝生并沒有直接將鐘蘭陵掐死。他只是一掌擊退了對方,直接將對方甩在了身后,反而來尋見愁。
宇目可窺看四方上下,他輕而易舉就跟到了見愁的蹤跡。
可沒想到,在進入這巨大的天坑之后,竟然出現(xiàn)了一股奇異的強大力量,強行阻斷了宇目的窺看,讓他眨眼又失去了方向。
此時此刻,傅朝生已經(jīng)來到事發(fā)之地。
他還保持著“厲寒”的外形和容貌,一身藏藍長袍,在天坑的最邊緣飄搖,琉璃般冰藍的眼珠里,卻掠過淡淡的戾氣。
目光,慢慢落在了那天坑的最底部。
那一股神秘的力量,這會兒竟不知為何,又離開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見愁就在下方一個空間之中,并且修為又有了長足的進益。
于是,眉頭便不由得皺緊了幾分。
“轟!”
亂戰(zhàn)中,竟然有一道赤紅色的電光,從天坑的底部竄出,正正好對著傅朝生所在的方向!
極域七十二城中,少數(shù)目睹了此幕的人,都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可傅朝生,卻只是看了一眼。
蒼白的手掌,輕輕抬起,就這么隨意地一擋——
“轟!”
激射的赤紅電光,帶著滔天的兇戾之氣,猛然撞在了他掌心!
一片恐怖的魂力波動,伴隨著雷霆一般的炸響,立刻朝著四面八方震蕩開去!
那一瞬間,整個天坑都為之一靜!
戰(zhàn)斗之中的眾人,竟都有一瞬間的停滯,為這轟然炸響的聲音所驚,也為這突如其來的震蕩而心顫。
他們朝著那炸響發(fā)出的地方看去。
是天坑的邊緣。
是一道冷寂佇立的身影。
是消失已久的鬼王族——厲寒!
竟然是他?
下方正在與妖嬈紅裙女修交手的司馬藍關(guān),眼底頓時迸射出了一團精光,但同時升起的還有濃重的忌憚。
因為,方才無意中襲擊了“厲寒”的一擊,便是他本人發(fā)出,乃是他本人攻擊力最強的三大絕技之一。
原本是要攻擊這個來歷不明的紅裙女修,誰想到對方術(shù)法實在奇詭,竟然禍水東引,強行將這一擊牽引了出去。
這一引,正正好就落在了“厲寒”的身上!
可彼時彼刻,“厲寒”竟然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這一擊。甚至,在那無盡混亂的魂力與光芒散開之后,他那一只蒼白的手掌……
毫發(fā)無損!
怎么可能?
這個鬼王族當初被擠掉了名額的“厲寒”,怎么可能強到這個地步?!
司馬藍關(guān)眼皮一跳。
就是他對面的紅裙女修,也跟著生出一種隱隱的駭然,立刻將大開大合的攻勢一收,轉(zhuǎn)成了滴水不漏的守勢!
天坑邊緣,傅朝生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掌,目光卻向著方才那一擊的來處投去——司馬藍關(guān)。對這個人,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在寒冰掌獄司前,想剝他那一位故友的“美人皮”,來制作人皮燈籠的人。
琉璃般的眼珠,太過通透。
可也太過冰冷。
在他視線投射出去的瞬間,司馬藍關(guān)便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危機,清秀與猙獰各半的那一張臉上,頓時有些扭曲起來??赏瑫r,手中的人皮燈籠,卻赤光大亮!
鬼王族厲寒,性情暴戾,喜怒無常。
在場之人,無一個不知。
這一刻,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找司馬藍關(guān),報這一箭之仇,可他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傅朝生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似乎根本不很在意,轉(zhuǎn)而依舊看向了那天坑的最底部,似乎看見了什么東西。
接著,他只縱身一躍!
眾人只見他藏藍的身影飛起,竟然直接從天坑的邊緣,朝著那無數(shù)黑風吹拂的天坑底部,飛掠而去!
寬大的袖袍,好似他背生的雙翼。
那一時的感覺,妖邪到了極點,也漠然到了極點。
天坑之中的所有戰(zhàn)斗,他都沒有看在眼中。即便有戰(zhàn)斗時溢散出來的攻擊,也無法影響他飛掠的軌跡。
只一個眨眼,他人已經(jīng)在天坑底部的洞口。
毫不猶豫,投身而入!
“轟隆……”
一陣悶響。
神秘巖洞之中,見愁正在研究那泉眼,隱約之間已經(jīng)察覺到一股淡淡的波動,流淌在泉水之間,正欲往內(nèi)一探究竟。
誰想到,周圍無數(shù)嶙峋的石壁,竟然一陣搖晃。
頭頂垂掛下來的鐘乳石,險險便要掉落。
虛空之中,竟然蕩出了無數(shù)的波紋來。
就好像一池水,忽然被人攪亂。
在把蕩漾的波紋中心,一道身影,便緩緩顯現(xiàn)出來。
正是從外面破界而入的厲寒,或者說……
蜉蝣,傅朝生!
他面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藏藍的深色長袍,越發(fā)襯得他臉孔蒼白,隱約著一股只有見愁能看出來的邪氣。
眸色雖因偽裝不同于往昔,但其中蒼老與青澀交匯的奇異光彩,她卻熟悉無比。
六脈分神鏡本已經(jīng)舉起,見愁已是渾身戒備。
可在此刻看清是他,她心底竟生出了一種難以喻的微妙感覺,以至于表情都變得奇怪起來。
到底應該戒備,還是應該放下戒備呢?
她竟難得有一絲的遲疑。
傅朝生就站在她面前一丈遠的地方,感受到了這巖洞之中殘余的幽微氣息,眉頭已經(jīng)慢慢地皺了起來。
見愁這一番的遲疑,他自然也感覺到了。
眼底一時有一點難的光芒一閃而逝,傅朝生唇邊掛上一抹笑意,竟直接問道:“看來,見愁道友似乎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
這一句話,說得實在是太妙了。
見愁就這么瞧著他,眼底卻是幾分探尋和打量,最終還是放下了六脈分神鏡,笑了一聲:“此刻,不正遇到了故友嗎?”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