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氣氛,一時已經(jīng)微妙起來。
邢戰(zhàn)的臉色,自打厲寒出反駁之后,就根本沒好過。
無疑,鳥嘴族這個幾乎沒有戰(zhàn)力的小姑娘和都市王江倀推薦上來的老嫗,都是他們看不上的人。
可一旦有人要出面來進(jìn)行拉攏,就好像搶奪了他的話語權(quán),并且挑戰(zhàn)了他的權(quán)威、
無論怎么看,都不舒服!
雙眸之中凝結(jié)的寒氣,越來越重。
只是邢戰(zhàn)沒有說話,唇邊掛了一絲冷笑,看著場中。
鳥嘴族的顧玲,年紀(jì)其實還很小。
她體態(tài)較弱,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卻用五色羽毛點綴,兩只眼睛大大地,很是清澈,卻也很是膽怯。
在見愁開口詢問之后,她的身體就緊繃了起來,嘴唇還有些發(fā)顫。
期期艾艾地望向見愁,顧玲怯生生道:“我、我們也可以嗎?”
我……們?
注視著顧玲的見愁,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后,就微微詫異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想著顧玲身側(cè)一望,旁邊站的就是年紀(jì)老邁、脊背彎曲的老嫗,滿頭銀白的發(fā)絲,臉上皺紋橫生,卻給人一種很淳樸的感覺。
除了那一把切菜刀,看去來突兀了一些之外,她看上去就像是最普通不過的村婦。
我們……
場中可沒有別人了。
原來她們是認(rèn)識的。
見愁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判斷,笑著回道:“當(dāng)然可以,不過通路而行罷了,并不打緊?!?
那一瞬間,顧玲臉上流露出幾分驚喜和感激,但看著見愁的目光,也夾雜著幾分好奇和打量。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看了那邊的厲寒一眼。
但是厲寒根本沒有反應(yīng),就好像默認(rèn)了一樣。
她咬了咬嘴唇,拉了拉旁邊那老嫗的袖子,低聲道:“那我就跟婆婆一起。婆婆?”
說完,她看向了自己身側(cè)。
白發(fā)老嫗掃視了全場一圈,心里其實了然:她們其實根本沒有別的選擇,要么兩個人一起,要么就加入?yún)柡@邊。至于邢戰(zhàn),是不會接納他們的。
更何況,那邊未必就很安全了。
所以,在深深看了一眼見愁之后,白發(fā)老嫗躬身對見愁道了聲謝:“那就有勞見愁姑娘了。”
“無妨,請?!?
見愁讓開了一步,示意她們走過來。
于是,顧玲點了點頭,扶著那老嫗的手,便走到了見愁他們這邊,站到了陳廷硯附近——很顯然,張湯這種死人臉和厲寒這等殺神,是沒人愿意接近的。
見愁見狀,心底暗笑了一聲。
她正待轉(zhuǎn)身走回去,對大家說些什么,沒想到,對面一聲冷笑,猛地傳來:“拖油瓶帶拖油瓶,倒也真想得開。不怕進(jìn)去就死嗎?哈哈哈……”
才站定的顧玲,幾乎立刻臉上一白,露出幾分難堪的表情。
見愁也是眉頭一皺,向?qū)γ婵慈?,說話的人站在邢戰(zhàn)的后面,瘦瘦高高,臉上神采飛揚,正用一種不屑的表情,看著自己這邊。
無常族,邢飛。
對這人,見愁有印象。
當(dāng)時在廣場上參加文試之前,邢戰(zhàn)曾開玩笑調(diào)侃她的名字,說“見了誰都發(fā)愁”,這一位邢飛當(dāng)時笑得可是最大聲的。
她回視了對方一眼,皺著的眉頭慢慢松開,竟然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鎮(zhèn)定自若道:“生死有命,至于拖不拖,就不勞邢飛道友操心了。十八層地獄將開,邢飛道友還是多關(guān)心自己比較好。”
畢竟,在這一群人之中,邢飛的修為實在算不上是很高,現(xiàn)在還敢強出頭來譏諷旁人,無非就死仗著無常族現(xiàn)在勢大罷了。
可……
待得十八層地獄一開,這點所謂的“勢”又算得了什么。
“你!”
邢飛顯然沒想到,自己一句嘲諷,竟然換來這樣意味深藏夾槍帶棒的一句話!
這女修,好大的膽子!
“小小魂珠境修士,竟也敢口出狂!”
抬手便按住腰間,邢飛惱羞成怒,立時就想要做什么。
然而,在他抬手的瞬間,一股陰沉壓抑的氣勢,便從場中另一個角落,緩緩升騰而起,幾乎立刻撞在了他的心上,讓他渾身一寒,心頭一凜!
這是……
邢飛心底震駭之下,轉(zhuǎn)頭看去——
一身藏藍(lán)長袍,站在距離見愁不近不遠(yuǎn)的地方,兩手負(fù)著,也不說話,深藍(lán)色的琉璃眼珠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就這么看著他。
厲寒!
“邢飛!”
關(guān)鍵時刻,一直旁觀的邢戰(zhàn),大喝了一聲。
“你這是干什么?”
“我……”
邢飛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想要反駁。
然而,邢戰(zhàn)卻已經(jīng)厲聲責(zé)斥他:“如今我等雖然分成兩派,卻同是枉死城修士,你要也要像白眼狼一樣自相殘殺不成?!”
“也對?!?
邢飛抬起頭來,與邢戰(zhàn)對望一眼,這才恨恨地將手從腰間放下,冷笑道:“大哥說得是,我何必跟這等廢物計較!”
邢戰(zhàn)于是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卻向見愁遞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便道:“距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走吧,我們也商議商議入十八層地獄之后,怎么做。”
“好。”
邢飛答應(yīng)下來,兩人便走回了對面人群之中。
對面的見愁,心底一聲嗤笑。
這一場戲演的!
分明是邢飛一不合之下,想要動手,結(jié)果沒想到厲寒立刻釋放了威壓,立時不敢動了。
邢飛修為雖然也不低,可跟厲寒這等驚人的戰(zhàn)力比起來,哪里又有還手之力?
所以,邢戰(zhàn)才假惺惺出來勸了一句,話里還指桑罵槐,說厲寒殺枉死城修士,乃是“白眼狼”。
這真是見愁入極域以來聽過的最荒謬的笑話!
她搖了搖頭,笑著轉(zhuǎn)身,也走回了自己這邊,看一眼厲寒,道:“多謝厲寒公子了?!?
一身氣勢威壓,在邢戰(zhàn)邢飛兩人退卻之后,便已經(jīng)收了起來。
面對見愁的道謝,他隨意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也不知是不是見愁的錯覺,她只覺得此刻的厲寒看上去,竟然并不是特別不近人情,只是眼底那一股疏離冷淡的味道,比之以往更深。
是她往日不認(rèn)識,所以才覺得這個厲寒,跟傳之中不一樣嗎?
心底有淺淡的疑惑劃過,見愁掃了他們這邊一圈。
七個人。
除卻張湯、陳廷硯、厲寒、顧玲、老嫗和見愁自己之外,另一人乃是陳廷硯的日游族同族,名為王人杰。
此人穿一身灰色長袍,顯得沒有什么存在感,一直就站在陳廷硯的身邊。
因為日游族與無常族有舊怨,所以他只能留下來跟陳廷硯一道,從頭到尾也沒怎么說過話,顯得不冷不熱。
因為修士的記憶力都挺驚人,大家也都看過鼎爭星云畫卷之上凝鑄的虛像,更了解過眼下十七人,到底都是什么名姓,所以也免去了相互介紹和認(rèn)識。
見愁同時認(rèn)識張湯,認(rèn)識陳廷硯,也認(rèn)識厲寒,但張湯、厲寒、陳廷硯幾個人之間,相互沒有什么聯(lián)系,甚至針鋒相對。
所以,見愁就成了唯一一個適合說話的人。
她心里暗嘆一聲,只覺得他們這個隊伍也很是奇妙,簡直像是個拼湊出來的四不像。
“此刻距離子時,的確還有很久。”
“雖然我們是臨時組建起來的一個隊伍,也不知道能存續(xù)多久。不過大家也都該知道,鼎爭兇險,最終都將走向自相殘殺。但唯有留在十八層地獄的唯一一人,才可成為鼎元?!?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看眾人一眼。
“不知道,幾位可有什么想法?”
張湯、厲寒、老嫗自然不說話,王人杰與見愁不熟,也不開口,小姑娘顧玲則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么想法。
到最后,只剩下了陳廷硯。
“嗯……見愁你這樣問,肯定是有想法了,你干脆直接說了就是,我們聽你的?!?
想翻白眼。
這悶葫蘆一樣的隊伍……
見愁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說的沉重,嘆氣道:“我的確是有想法。鼎爭的勝者,只有一人。但我相信,我們這里有人并不想爭奪鼎元,比起丟掉小命,更想要活下來?!?
聽到這里,顧玲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拉了旁邊老嫗的袖子。
白發(fā)老嫗則摸了摸她的頭,看向見愁的目光,也變得帶了幾分奇異。
一個被秦廣王殿推薦進(jìn)入鼎爭的人,擁有極域有史以來最弱的魂珠境界修為,口中說的卻是“比起丟掉小命,更想要活下來”,實在讓人有些詫異。
就連王人杰,都忍不住打量起見愁來。
見愁泰然自若。
她自己是不想爭奪鼎元的,但是她必須到達(dá)十八層地獄,并且安全穿越釋天造化陣,回到十九洲。
至于中途丟不丟掉小命,就要看她運氣如何了。
“在我們到達(dá)十八層地獄之前,其實都不算有根本的利益沖突,甚至,我們有相同的目標(biāo)——那就是趕在別人的前面,盡快到達(dá)更下面的地獄?!?
用一致的目標(biāo),將原本一盤散沙的眾人捆綁在一起,算是見愁此刻想到的一種策略。
至于下去之后會發(fā)生何種變數(shù),那是見愁無法預(yù)料的。
所以,她也不考慮,只將自己現(xiàn)在能做的做到最好。
畢竟,這也與她切身利益相關(guān)。
若是大家一起走,一則危險小不少,二則她也多幾分成功下到第十八層的機會。
見愁一面說,一面看,見眾人都不說話,默認(rèn)了自己提出的這一條,心也就稍稍放下來一些。
最終,她吐露了自己的主張。
“所以,我想我們這一組,一路上能不戰(zhàn)便不戰(zhàn),也不主動開戰(zhàn)他人,以確保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到達(dá)十七層。那個時候,大家要內(nèi)訌,也殘殺,再行解決。此前,便以速度為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
眾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不可否認(rèn),見愁這一番話,頭腦清楚,條理清晰,也具有可行性,符合大家的根本目的。
只是……
另一方面來說,她看得未免也太透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