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沒有月。
昏昏照著面前街道的,是周圍建筑上發(fā)出的斑斕光彩。
十八層地上樓如同席卷的風暴,直直通向天際,似乎與暗沉的天幕融為一體。
張湯就站在這寬闊得過分的街道邊,陰暗狹窄得瘆人的巷子口。
聽見愁沒問別的,竟然獨獨問千年修行這一點,他有些意外,回首道:“千年是個模糊的說法,大致不差很多。地府真正形成也只有十甲子,種種記載并不完全,確定的論,只知道他十甲子之前便已經(jīng)在極域了。”
十甲子之前,乃是陰陽界戰(zhàn)。
在此之前,極域經(jīng)歷過了長久長久的衍變,誰也不知道時間到底又多長。
從黃泉之中,從奈何橋上,從十八層地獄里,終于誕生出了新的存在。
這些存在,區(qū)別于不斷經(jīng)歷輪回的魂魄,也與尋常的妖精怪物不同,生自極域,長自極域,類似于鬼,又不同于鬼。
它們可以修煉,并且擁有近乎永恒的生命。
于是,這樣的存在,漸漸成為極域之中最獨特的存在,并且開始影響整個極域:有的鬼魂開始不進入輪回,反而成為了鬼修,與這些存在合流。
時間的長河,賦予了它們越來越強大的力量,讓它們逐漸建立起了地府的雛形,并且伸手到十九洲與人間孤島的地盤之上。
十九洲修士敏銳地察覺到了極域的變化,發(fā)覺了這些“東西”的圖謀不軌,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阻止,修士的輪回便被斷了個干凈。
由此,陰陽界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以見愁如今的所有了解來推斷,此戰(zhàn)十九洲修士落敗,損失慘重,喪失輪回之權(quán)。
扶道山人曾說九頭鳥死,便不會在有鬼車載魂而歸,送魂魄入輪回,想必也是此戰(zhàn)之中出了什么意外。
除卻遷居北域的佛門因為不明原因保留輪回外,所有十九洲修士,在這一戰(zhàn)之后的六百年,一旦身死,便是真正的“隕滅”,消散在輪回之中,歸于了天地塵埃。
而極域,則在此戰(zhàn)之后,徹底將地府建立起來。
“十大鬼族的統(tǒng)領稱為十大陰帥,便都是誕生于極域的存在。八方城中八位閻君,一部分是誕生于極域,一部分則是輪回之中的鬼魂修煉而成,其本體不同?!?
“地府建立后,極域的諸多事情才開始有記載?!?
“霧中仙便在地府‘史冊’的第一頁?!?
張湯慢慢地向前走著,冷肅的聲音飄蕩在夜色里。
見愁走在他身后,更后面是大頭鬼小頭鬼兩個。一個是才來不久,兩個是平時就不關(guān)注這些,也沒機會接觸到地府的歷史,此刻都凝神細聽著。
小頭鬼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咋舌:“也就是說霧中仙比地府還老吶!”
見愁卻是一笑。
老肯定是比地府老的,只是在這浩瀚的世界,區(qū)區(qū)千年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霧中仙動手封存她身體之時,她感覺到了一種很奇怪的力量,很像是當初與謝不臣交手時候,謝不臣所用的“域”,也就是“界”之力。
這至少是個有界大能修士,只差一步便可登天飛升的人物。
一團迷霧,始終籠罩著見愁,勾動著她的好奇心。
“地府之中,不曾有更多關(guān)于此人的記載了嗎?來自何處,是什么身份呢……生死簿呢?”
十甲子之前,輪回尚覆蓋著六道,十九洲修士涵蓋在其中。
假如霧中仙真是來自十九洲,地府不應該沒有他的記錄才對。
“早在地府剛建起來的那一陣,有關(guān)于霧中仙的一切,便都被人抹去了。”
張湯當初對霧中仙也很好奇,依著他的脾性,向來是每到一個地方先看卷宗,爛熟于心之后再開始做事。
死了到地府也一樣。
只是霧中仙之事,說來實在是很蹊蹺。
“有人說,是霧中仙自己抹的。”
“……”
這一次,見愁是沒什么話說了。
她擰了眉頭,卻笑:“若是如此,這一位前輩倒是個奇人了。只是越如此,我越好奇他身份。與崖山‘不算有仇’,‘不算’到底又是個什么說法?”
用詞太過奇妙,一時半會兒,見愁竟然分不清這到底是有仇還是沒仇。
“管他什么說法不說法。我倒是很好奇,他說屆時就知道了,到底會是什么要求啊?”
小頭鬼還是對這個最好奇,慫恿見愁道:“你怎么不看看石珠呢?說不定可以先看看?!?
那石珠就被見愁收在袖中乾坤袋里,卻并不拿出來。
“你以為我沒看過嗎?拿到的時候就查探過一遍了,只是霧中仙前輩至少是個有界大能,他說屆時知道,便是快慢一刻都不可能。與其如此,還不如想想什么時候能離開?!?
釋天造化陣……
見愁一下又想起霧中仙提到的種種了。
不知怎的,她老覺得這一位霧中仙對她并沒有很大的敵意,可也談不上什么喜歡,總有一種隔著什么東西的感覺。
對方將要她做的事情放在石珠內(nèi),她出去的同時也就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
這證明,霧中仙要她挽成的事情,多半在十九洲。
是想要謀算什么,入侵的想法?
這么一個住在小巷子里連八方城都不搭理的老頭兒,應該不大可能。
那就是是……
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想來想去,還是心愿的可能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