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邪戾青年終于失去了渾身的知覺倒在地上,那一雙眼睛里帶著莫名的驚恐,猶自難以閉上。
薛無救就站在曲正風(fēng)的身邊,親眼目睹了他出劍的全過程,心底卻已經(jīng)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百多年,一直保持在元嬰巔峰狀態(tài),并且從無一個十九洲修士在此期間越過他去。
這中間,到底有怎樣的了悟?
從元嬰突破到了出竅,是真的只從元嬰巔峰到了出竅初期嗎?
至少,薛無救不很看得透他。
一名元嬰期的修士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殺了,曲正風(fēng)此刻的戰(zhàn)力何其可怖?
倒是他自己不很在意。
收了魚鱗,再還劍于鞘,整條大街上有不少人已經(jīng)側(cè)目而視,只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或者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懶得上前來查看。
“走吧?!?
他微微地一笑,并不擔(dān)心。
薛無救也跟著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看看這一片繁華的市鎮(zhèn),漸漸到來的黃昏,真有一種難以喻的感覺。
沒有人會關(guān)心死了的到底是誰,也不會有人去細(xì)究殺與被殺的人之間有什么仇怨,世間的一切規(guī)則,在這里被簡化成了力量至上的本源。
剩余的一切,誰管?
這里,是明日星海。
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是什么模樣,所有人能抓住的只有當(dāng)下。
曲正風(fēng)已經(jīng)走去,薛無救抱著劍,慵懶又貴氣地笑了那么一聲:“明日啊……”
他一點也不擔(dān)心,這名修士的死亡會帶來明日星海的關(guān)注,會給他們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因為他心里深知:不管今天死了多少人,發(fā)生過多少事,明日星海的明日,只會議論一個人的死。
我自入魔而去,不復(fù)崖山門下……
薛無救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曲正風(fēng)的背影一眼。
他的腳步很穩(wěn),一路向著結(jié)尾巷子里那一破敗的草廬之中走去。
那里,隱居著整個明日星海脾氣最古怪的狂劍士,周白。
***
青峰庵隱界,第四重大門外。
方才聚集起來的靈獸們,終于還是漸漸地散去了。
它們已經(jīng)謝過了見愁,卻依舊難以止住臉上的那種哀戚,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結(jié)果,卻也是一種必然的結(jié)果。
小松鼠失魂落魄地走在靈獸們中間,似乎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銀狐與老龜陪伴在它身邊,銀狐面目之上,帶著那種極端柔和的神態(tài),它回過頭看了一眼,見愁還站在原地,目送著它們。
老龜慢悠悠地爬在地面上,只用那滄桑的嗓音道:“鯉君只是又化作了一條錦鯉,它還在這隱界里,說不準(zhǔn)哪天我們就遇到了……”
畢竟,它們原本就是妖。
為什么不能有一日,再重新修煉回來呢?
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小松鼠埋著頭,終于還是嗚嗚地哭了起來,一面走一面哭,還一面用小爪子擦著自己那一張毛茸茸的臉。
明明看上去那么滑稽,卻讓人生不出半點笑意來。
銀狐溫柔地?fù)碇?,像是大姐姐一樣,只道:“會好的,都會好的?!?
像是告訴小松鼠,也告訴它自己。
“一切都會好的嗎?”
左流聽著那遠(yuǎn)方傳來的聲音,那越來越遠(yuǎn)的聲音,就這么帶著困惑地呢喃了一聲。
見愁微微一垂眸,卻彎了唇角:“會好的?!?
“那不語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流又不明白起來。
見愁望了望手中的卷軸,便將之收入了乾坤袋中,聞得左流此,沉默片刻,道:“意躑躅之中,不語上人有各境界的雕塑八座,每座上面都刻有一行字。他的修煉,總是伴生著強大的心魔?!?
眾人忽然一怔。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愁提起在意躑躅之中的所見,他們雖然也看到了,卻還真的沒往深了想。
畢竟,心魔在修士之中,雖然不多見,卻也不少。
見愁續(xù)道:“一開始心魔在他突破之后百日出現(xiàn),后來是十日,甚至是幾日……最后變成了伴生……時間越短,代表的是心魔越強大。我那一條道中,最后一座石像之中,藏有一具骸骨?!?
骸骨?!
眾人聽到這里,簡直倒吸一口涼氣。
見愁雖沒明說,可他們哪里還能不明白?
這骸骨只怕便是不語上人無疑了!
如花公子目中露出幾分深思,陸香冷則是幽幽地一嘆,夏侯赦與謝不臣則是差不多的面無表情。
只有左流,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忽然看向那已經(jīng)只剩下一道殘影的靈獸們。
“見愁師姐的意思是,心魔殺了不語上人正身,自己飛升了?那無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它們……”
見愁看他一眼,又轉(zhuǎn)而望著那已經(jīng)隱沒在廢墟各處的靈獸。
“你以為,它們真的沒有半分知覺嗎……”
左流忽然一愣。
見愁臉上卻是變幻莫名的神情,最后又漸漸歸于了平靜,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目光從其余五個人的身上掃過,道:“方才老龜已經(jīng)說了,我們要找的《九曲河圖》之秘,應(yīng)當(dāng)就藏在頭頂天宮之上,來者不拒。”
那是一片巍峨的影子。
眾人聽了見愁這話,抬起頭來,目之所見,皆是綻放的蓮花,那已經(jīng)被修復(fù)的大明印,則在天宮底部隱沒了形狀。
整個天宮呈現(xiàn)出一座高塔的模樣,一層疊著一層,八角的飛檐上掛著一只又一只的琉璃燈籠,看上去像是整座天宮一樣剔透又明凈。
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后要去的地方。
一旦拿到《九曲河圖》相關(guān)的秘密,此次隱界之行,便算是完滿結(jié)束了。
“走吧?!?
這種一切就在眼前的感覺,似乎如此美妙,觸手可及。
誰還能等待呢?
在見愁話音落地的瞬間,眾人抬眸,對望了那么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拔地而起,向著那天穹的高處而去!
感覺不到任何阻礙的氣息。
大明印已經(jīng)修復(fù),頭頂更有那一片一片盛放的業(yè)火紅蓮,藏著對他們滿滿的善意。
乘風(fēng)萬里,扶搖直上。
猛烈的狂風(fēng),吹得見愁烏黑的發(fā)在空中飄飛,更飄搖的,是她獵獵的衣袂。
她抬首仰望,天空之中蕩起一片漣漪,隱約已經(jīng)觸到了一層隔膜,那是天空鏡湖的存在。
“嘩!”
就像是深潛的人忽然浮上了水面一樣,穿過那一層漣漪的感覺,像是穿過了一片水面,忽然濺起了金燦燦的浪花。
見愁從湖面拔升而起,一下看清了這天穹之上的世界。
那竟然是一片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大湖,一望沒有盡頭,金燦燦的一片,綿延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湖面之上,便是他們在下方看見的無盡紅蓮。
一朵挨著一朵,一朵擠著一朵,接天一樣鋪在湖面上。
那一座巨大無比的天宮,則在這天空大湖的一側(cè),在見愁轉(zhuǎn)頭看去的瞬間,便占據(jù)了她全部的視線。
太大,太大。
也太高,太高。
只這么仰頭一看,竟然看不見其頂?shù)降自诤翁?,唯一能看見的,便是那一片琉璃一樣通透的顏色?
那一瞬間,見愁想起了那手可摘星辰的“危樓”……
若真站在這天宮之頂,該是何等壯美之景?
見愁懸停在了半空之中,就這么安靜地看著,在一片靜默之中,忽然說了一句:“業(yè)火紅蓮,平湖相托,天穹之頂,九天至高。這天宮,風(fēng)水甚好,是個葬人的好地方?!?
那是近乎呢喃,近乎自語的一句話,甚至低得讓人聽不清。
可謝不臣無巧不巧地,站在她身邊不遠(yuǎn)處,也像她一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巍峨又恢弘的天宮,將她這一句話一字不落的收入了耳中。
滿身的清冷,襯得他有幾分出塵之感。
他亦沒有回頭看她,只沉默良久,眼中一片變幻的神光,淡笑道:“見愁道友,所見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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