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愁師姐?
一時間,見愁有些詫異起來。
在她看來,昆吾乃是與崖山齊名,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加可怕的門派。如今一名修為甚高的元嬰期弟子,竟然口稱自己為“師姐”。
崖山的名號,有這么好使?
見愁眼底藏了幾分隱晦的遲疑,望了對方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面上雖有倨傲之色,可神情之中,其實(shí)并無傲慢,而且……
這眼神里,有一種奇異的打量。
見愁也說不清這眼神到底是友善,還是敵視。
既然對方打了招呼,她也不好不還禮,只站在鬼斧之上,一拱手:“崖山見愁,久仰吳端道友了?!?
一看就知道,見愁其實(shí)是第一次聽說他名字。
修界所謂“久仰”,都是瞎扯淡。
吳端自己也清楚,卻沒計較,不過聽見一句“吳端道友”,只覺來得生疏。
他環(huán)顧一圈,又看了看腳下,笑著問道:“方才遠(yuǎn)遠(yuǎn)在海面上,發(fā)現(xiàn)這邊有異狀,我便直接趕來了,未料想正見得師姐出手,卻是好一陣驚艷。崖山這兩年,果真是人才輩出啊。只是不知,這里到底出了何事?”
“道友過獎,我與兩位同門乃是奉師命來查望江樓弟子失蹤之事,不想礁石下有異,如今才鬧出了什么場面,倒不是什么大事。”
見愁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并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
倒是吳端聽了,挑眉一看她身邊,周遭所見,再無第二個崖山弟子,不由奇怪:“兩位同門?不知另一位是……”
“乃是我崖山曲正風(fēng)師弟?!?
見愁淡淡答道。
曲正風(fēng)。
這名字,于元嬰期中的修士而,簡直像是一個魔咒。
那個一百多年沒有突破境界,一直霸占著元嬰期修士第一名頭的人,吳端乃是元嬰后期不假,可才剛進(jìn)階沒有多久,難以與曲正風(fēng)相比。
誰沒個爭強(qiáng)好勝之心,如今聽說曲正風(fēng)也在此處,吳端不由感了興趣,不過卻沒看見他人。
一旁的小胖子姜賀聽見,也湊了上來,上下打量吳端。
昆吾吳端的名頭,在崖山混了這么多年的“元老”姜賀自然聽過,他上來解釋道:“二師兄還在下面,跟著人一起下去了。吳師兄大名我也聽說過,乃是橫虛真人座下三弟子,按理說應(yīng)該鎮(zhèn)守在崖山,怎么吳師兄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西海?”
方才他直接問了見愁等人出現(xiàn)在這里做什么,有什么情況,姜賀這樣問,也無可厚非。
吳端想起師尊吩咐的事情,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他道:“師尊測算天機(jī),察覺十九洲大地上出了一些異事……所以,派我來西海查探一番?!?
異事?
這話說得真是含糊不清,顯然是吳端不想讓人知道他到底為什么而來。
吳端自己覺得,“至妖至邪”這等容易人心惶惶的事情,在不確定之前,還是不要說的好。
見愁等人聽見“異事”兩個字,卻都忍不住齊齊望了望自己腳下。
顯然,大家都在懷疑今日遇到的事,便是所謂“異事”。
黑壓壓的天空低沉,陰陰欲雨。
整個天穹,都仿佛要倒扣在茫無邊際的大海上一樣,黑色的礁石,在封凍的冰面下,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只因?yàn)槟h(yuǎn)行之前莽撞的一擊,便令石門反擊,由此造成這種效果……
現(xiàn)在,麻煩可大了。
這冰層如此厚,又不知石門之外是什么情況,已經(jīng)入了那莫測石門的曲正風(fēng)與陶璋,又要如何出來?
見愁一看冰面,便不由想起這件事來,皺緊了眉頭。
吳端也在打量下面,他倒是在登天島上查過了一些相關(guān)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說有什么異事,如今自己看見的唯一異事,也就是眼前這一件。
說不準(zhǔn),還真有可能。
吳端思索了片刻,對見愁拱手道:“如今已經(jīng)四人被困于石門之中,崖山曲師兄的實(shí)力,吳某敬仰已久,若是他在里面,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什么問題。只是五夷宗陶璋此人,實(shí)力雖微,但其惡名,我等卻是有所耳聞,不好對付,也并非善類。為防萬一,不如我下海查探一番,還請見愁師姐帶人在此冰面之上稍候片刻。”
如今見愁等人的修為都不高,莫遠(yuǎn)行又有古怪,吳端的來意,見愁等人雖不能明白,但此刻看吳端的態(tài)度,著實(shí)比莫遠(yuǎn)行要可信得多。
姜賀小胖子對見愁傳音道:“雖然不知道二師兄為什么不喜歡昆吾的人,不過看這個家伙,似乎還可以相信。他有元嬰后期的實(shí)力,是我們這幾個人當(dāng)中最強(qiáng)的,又身在昆吾,興許對那石門有辦法?!?
其實(shí),這也是見愁的想法。
她奇妙地看了一眼小胖子姜賀,忽然覺得這一位八師弟的想法總是與自己不謀而合。
姜賀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直接一把將自己環(huán)抱住,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大、大師姐你別這樣看我,簡直跟二師兄一樣可怕!”
有么……
其實(shí)見愁覺得,曲正風(fēng)有時候雖然給人一種不很好相處的感覺,但是大部分時候他又表現(xiàn)得十分好相處。
看來,還是自己跟他認(rèn)識的時間不久,不了解秉性。
看看小胖子,這都嚇成什么樣了?
見愁心里感嘆著。
吳端聽見兩人的話,約莫猜到他們在相互傳音,倒也沒出聲,只在旁邊看著。
姜賀一副怕兮兮的模樣,見愁也沒多解釋,只涼涼地收回了眼神來。
她看向吳端:“吳師弟肯出手相助,我等自然感激不盡,如此誠依吳師弟所,便靜候吳師弟佳音了?!?
從“吳端道友”一變而為“吳師弟”,這態(tài)度的改變誰也聽得出來。
吳端心里那種奇妙的感覺,越發(fā)濃厚了起來。
天下的天才,總都有幾分孤傲之氣,與尋常人不同,才能稱為天才。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是個瘋子。
他在門內(nèi)接觸過的天才,包括他自己,無一不有幾分脾氣,便如那惹人厭惡的謝不臣,更是誰也不愛搭理,每日不是在江心體悟劍意,便是在地火壇修煉。
可是眼前這一位崖山的“見愁大師姐”,卻讓人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吳端看著見愁,一時有些久了。
見愁眉頭微微擰緊,咳嗽一聲,提醒道:“吳師弟,怎么了?”
“嗯?”
終于回過神來了。
吳端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想這種事出神,他倒也沒隱瞞,笑著道:“讓見愁師姐見笑了,不過是鮮少接觸崖山的同道,初初接觸,心有驚訝,覺得崖山果真與眾不同?!?
這話倒是奇怪。
見愁有些不解。
吳端灑然解釋道:“見愁師姐溫文有禮,平易近人,半點(diǎn)沒架子,與尋常所謂‘天才’之人,并不一樣。吳端一時心有所感,所以出神了。似我昆吾謝師弟,萬萬沒有見愁師姐這般好親近,易相處。”
那一瞬間,見愁望著吳端,眼神里的淡漠加了一分。
謝師弟……
無疑是謝不臣了。
吳端說完,直接拱手道:“閑話便不多說,吳某先下海查看?!?
見愁也一拱手,目光落在吳端的白骨劍上,但見白骨劍上流光一閃而過,吳端便已經(jīng)直接從封凍的冰面邊緣處入海,消失不見。
姜賀小胖子慢慢湊過來,摸著自己的下巴,咕噥:“這人怎么跟我想的不很一樣……”
“怎么說?”
見愁看了旁邊面色奇怪的莫遠(yuǎn)行一眼,問道。
姜賀道:“昆吾橫虛真人座下有十二親傳弟子,吳端算是其中修行比較早的幾個,聽聞向來處事霸道,不近人情,多有昆吾傲氣。怎么我今日看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難不成是吃錯藥了,或者……被人削了?”
“……”
無話可說。
見愁往日從未接觸過昆吾之人,不知昆吾之中橫虛老怪的真?zhèn)鞯茏拥降资鞘裁雌?,只是她如今發(fā)現(xiàn),吳端對自己的態(tài)度其實(shí)很奇怪。
沒有敵意,可也不像是友善。
在提到她與自家“謝師弟”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像是復(fù)雜。
謝師弟,謝不臣。
天才,難以相處?
這跟見愁往日記憶之中的謝不臣,卻不是同一人。
他曾是一家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卻熟讀四書五經(jīng),遭逢大難之后雖沉凝了許多,卻也絕難算得上是“難以相處”。
相反,謝不臣彬彬有禮,待人接物溫文爾雅,周全又妥帖……
不知不覺,昔日的謝不臣,便逐漸被她腦海之中的記憶片段,給拼湊了起來。
再一想方才吳端那含著萬般復(fù)雜的一句話……
見愁不禁抬首遠(yuǎn)望。
人站在天與海之中,仿佛一只孤獨(dú)的海鳥,將在這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之中穿行。
她倒不知道,謝不臣竟然變了個模樣。
這還是第一次,除了有人談?wù)撍@于外的名聲之外,第一次真正真正地提起這個“人”來。
那一時的感覺,真如這將傾覆的天幕。
眾人眼見著見愁陷入了沉思之中,倒也不敢打擾起來。
她腳踏鬼斧,懸浮在海面上,這般沉思的模樣,倒有一種難的沉重。
不遠(yuǎn)處跟在莫遠(yuǎn)行身后的衛(wèi)襄,望著見愁,眼底簡直要冒光了。
沉思的樣子也好帥?。?
她輕輕啃了啃自己的手指,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不敢打擾見愁,卻直接跳到了姜賀的身邊。
“姜師兄?!?
衛(wèi)襄喊了一聲。
姜賀側(cè)眸看她:“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