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洲的夜,深而長。
這山中的靜寂之感,帶著暖黃顏色的燈火,無一不讓見愁想起往昔。
只是,她也只剩下這些往昔的回憶了。
“這里就是大師姐日后的住處了?!?
伸手朝前面一指,沈咎的聲音顯得很是輕松。
他們一路從下面上來,然后喚出了崖山云梯,很快便來到了崖山更高處。
于是,見愁便瞧見了眼前的場景。
夜晚,縹緲的云氣都薄薄的,也看不怎么分明。
遒勁的老樹扎根在巖峰里,旁邊堅硬的山壁被鑿開成一塊巨大的凹陷,凹陷處往內(nèi)三尺,竟然鑲嵌著兩扇雕花的木門。
木門旁邊的石壁上,掛著一個嶄新的木牌子,上頭兩字正好是“見愁”。
這木牌,像是凡間房屋的匾額一樣,能讓旁人知道,這是她的住所。
曲正風也負手站在木門旁邊,笑著對見愁道:“方才沈師弟引著大師姐四處走看,我便來把大師姐的住處收拾了一下。不過,我們都不怎么接觸過女修,所以也不知大師姐是否滿意,還請大師姐看看吧。”
說著,他退了半步,示意見愁上前來看。
見愁慢慢走過去,距離很短,也就是兩步。
她伸手出去,按在門上,便聽得耳邊有細細的“吱呀”一聲。
門開了,里面的擺設一時清晰可見。
這只是異常簡單的一間屋子,不同的是它開鑿在巖壁之內(nèi),內(nèi)里四墻都嵌著木板,正好將所有的灰色的巖石都覆蓋起來。
見愁能聞道空氣之間散發(fā)出來的木料的清香。
屋內(nèi)靠墻擺放著簡單的四把椅子,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只燈盞,燈盞上只放著一只玉質的小碗,里面沒有燈油,也沒有燈芯,卻有暖黃的火光,從小碗內(nèi)部燃燒起來。
其后,是一架樸素的木屏,后頭擺著一間異常簡單的木床。
她抬步入內(nèi),便發(fā)現(xiàn)腳下的地板上鐫刻著一座又一座的陣法。
沈咎與曲正風兩人,一左一右,都沒進來,只站在外面門框邊上。
不同的是,曲正風不偏不倚地站著,而沈咎卻像是沒骨頭一樣歪在了門框上。
“這地面上共有三座陣法,分別是聚靈陣,示妖陣,清心陣。”沈咎見見愁似乎在打量地面的陣法,于是解釋起來,“崖山之中靈氣雖充裕,不過若有聚靈陣聚合,修煉效果會更好,也省了許多力氣。至于示妖陣,乃是怕邪物侵擾,以警示修士。清心陣則可明心見性,保持頭腦清醒,。簡直是治瞌睡必備!”
三座陣法,各有各的功用。
見愁點了點頭,踏過那三座陣法,走到了桌旁,伸手撫摸。
木桌上的紋理清晰可見,偶爾竟然還有流光閃過,興許也是材質極為特殊的木料。
見愁環(huán)視一圈,此處雖十分簡單,卻干凈樸素,讓人心里有種安定之感。
她笑著回頭,對曲、沈二人道謝:“多謝二位師弟費心了,這屋子我很喜歡。”
沈咎嘿嘿笑了一聲:“大師姐不嫌簡陋就好,咱們崖山多的是粗心大意的糙男人,不很明白女修們喜歡什么,若是你有哪里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支使二師兄幫忙好了。我們二師兄,可是整個崖山最熱心腸的人了!”
說著,他伸手一拍旁邊曲正風的肩膀。
“是吧,二師兄?”
曲正風涼涼掃了他一眼:“四師弟,在大師姐面前,還請你正經(jīng)一些,莫要敗壞了我崖山弟子的形象,丟了師父的臉……”
這詞兒,怎么有點耳熟?
見愁默默地看了一眼正經(jīng)無比的曲正風,沒說話。
沈咎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顯然半點也不想聽曲正風說這些,他連忙比了個暫停的姿勢。
“今日太晚,我不跟你理論。那什么,大師姐,今日太晚,我們便不打擾你休息了,明日等大師姐你休息好了,我們再來叨擾。”
說著,他朝著見愁一抱拳。
旁邊的曲正風也沒跟他計較,兩人拜別見愁。
“大師姐,告辭?!?
“兩位師弟慢走?!?
見愁目送二人離去。
曲正風走的時候,甚至還幫忙把門給她帶上了。
見愁回身,走到桌旁,看了看那一盞沒有燈油,自己燃燒著的燈盞,覺得很是奇妙,研究了好半晌也沒明白,只能想,這崖山上神奇的事情約莫還有不少。
今日不明白,日后慢慢會明白的。
她收回目光,又朝屏風后走去。
和衣躺在木床上,見愁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原本她以為自己新到了一個地方會睡不著,卻沒想,只是眼睛一閉,便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很快入眠。
今夜,無夢。
屋外。
才出來不久的沈咎與曲正風二人,皆回頭望了那緊閉著的門一眼。
沈咎道:“我怎么覺得你布置的房間那么丑?”
“有嗎?”
曲正風思索起來。
“有?!鄙蚓桃豢谝Ф?,不過他目中又透露出幾分疑惑,“不過,我怎么瞧著大師姐屋里那一盞燈,有那么一點點眼熟?”
“哦,那個啊……”曲正風眼皮一搭,“你沒認出來?”
“認出來?”
不知怎的,一瞧見二師兄這淡淡的表情,沈咎心里就咯噔的一下,有些不好。
曲正風看向他,伸出手來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屋里藏著那一只天火盞也挺久了,一直偷偷摸摸不讓我們知道,今日想著大師姐屋里正好缺個照亮的,就順手給安上了。還別說,大師姐那屋里看著亮亮堂堂,你那玩意兒還真好用。”
天、天火盞……
他的天火盞!
沈咎只覺得腦門前面一道白光閃過,晴天霹靂!
“你你你你你說什么?!”
天火盞?!
屋里那一盞燈竟然是他的天火盞?!!
“師弟,淡定。枉我前段時間還夸你老成了不少,怎么如此禁不住夸?反正你放著也是放著,不如造福造福大師姐?!?
“屁!”
沈咎立刻就要跳起來!
他心都在滴血!
“你他娘站著說話不腰疼!”
曲正風卻擺擺手,一副淡然模樣。
“東西已經(jīng)進了大師姐的屋子,與我無關嘍,你想要要回來,可別問我,去問大師姐吧。哎呀,天這么晚了,我好困,回去睡覺嘍!”
話音落地,一陣風吹來。
沈咎伸手朝前面一抓,正想叫曲正風別跑,沒想到,竟然抓了個空。
眼前曲正風的影子,被風一吹,竟然緩緩消散。
“跑了!”
沈咎懵了!
“二師兄,你欺人太甚?。?!”
悲憤的聲音,乍然響起,響徹整座崖山。
次日。
見愁醒的很早,睜開眼時,只覺得整個人精氣神都飽滿至極。
那一只白玉碗里的火光,還靜靜地燃燒著。
見愁起了身,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踏過屋子正中的陣法,兩手按在門上,緩緩將門拉開,卻被前面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沈、沈師弟?”
屋外,已經(jīng)是晨光大亮。
因為此處地勢極高,所以見愁能看見的,只有茫茫的白云,太陽的光芒從地面鉆出,斜斜穿上來,照亮涌動的云氣。
風里帶了一點點的冷意。
扎根在門旁巖石上的遒勁老樹上,樹葉稀疏,不過此刻都染著幾分露水。
同樣地,站在見愁門前的沈咎身上,也有幾分濕潤的痕跡。
像是……
露水?
他兩眼眼窩里似乎有點烏青痕跡。
見愁驚訝:他從哪里來,怎么在自己門前?
沈咎內(nèi)心又是痛苦,又是尷尬。
他并非在這里站了一夜,只是今晨起得早了一些,對于元嬰期修士而,不飲不食不睡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沈咎看上去依舊挺有精神。
只是,他臉上那種奇怪的緊張和局促,依舊讓他看上去怪怪地。
兩手不自覺地搓了起來,沈咎醞釀著情緒,就要開口:“那個,大師姐,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
“大師姐,你醒了。”
旁邊一道清朗的聲音,忽然插了過來。
沈咎醞釀準備了許久的話,一下被打斷。
“二師兄你閉嘴!”
沈咎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回頭的同時就罵了出來。
曲正風踏著漫天云氣而來,一看沈咎那憋屈得不行的模樣,簡直心里暗爽,卻半點沒搭理他,直接看向了見愁
他人落地,聲音也隨之而起。
“正風拜見大師姐,此刻師尊正與掌門在攬月殿議事,吩咐正風帶師姐前去,還請大師姐隨我來?!?
“喂喂!你好歹等我把話說完啊!”
沈咎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好看,所以故意整我?!”
曲正風終于回了頭,看他,淡淡道:“你要對我拔劍?”
“我……”
之前還囂張不已的沈咎,一下閉了嘴,露出一個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在崖山之中,他對人拔劍,未嘗一敗,其實那是因為特別有眼色。
很簡單,沈咎從來不對自己打不過的人拔劍!
就是這么無恥!
只是……
到了這個時候,沈咎就只有滿腹的辛酸淚了。
因為,曲正風正好屬于他打不過的那一類人。
眼見著沈咎沒了話,曲正風才露出一個還算滿意的表情,回頭看向見愁。
見愁不知他二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咎這么早來找自己,到底所為何事。
她只道:“既然師父有命,我自然立刻前去。不過沈師弟的事,約莫只能等我回來再處理了。沈師弟,你看?”
“我……我……”
沈咎有心要開口,想討回那一只天火盞,可旁邊曲正風一副“你居然有臉問剛入門的大師姐要東西”的鄙夷表情,著實讓他難以拉下臉皮來開口。
憋了半天,沈咎內(nèi)心吐血。
“那就等大師姐回來,再談吧?!?
曲正風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得逞的表情,心情頗為暢快。
一側身,他直接喚出一柄暗藍色的長劍來。
“那就請大師姐上來,我?guī)Т髱熃闳堅碌睢!?
又是飛劍。
見愁的目光從這一柄狹窄的長劍上掠過,從容踩上了劍柄處。
什么時候,她也能御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