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唐家二爺再次無聲而笑,張著嘴,看著有些可怕。
“別這么笑了,二叔?!碧迫鋈粩苛诵θ荩粗J真說道:“這樣很傻,這樣真的很像個傻叉。”
……
……
因為距離夜空更近,平日里有星星的時候,天書陵峰頂應該比地面亮些,但今夜云多無星,這里的夜色于是比京都別的地方更加深沉,神道前方那片由清光凝成的畫面,也就被襯托的更加清楚,能夠看到哪怕最細微的畫面。
在先前那段時間里,陳長生在上面看到了國教學院,看到了那個和唐三十六很像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能大概猜到,只是現(xiàn)在的他怎么也想像不到那對叔侄之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汶水唐家的人來京都準備做些什么。
天海圣后應該知道很多,但她并不在意。
她事先就想到,唐家肯定會來人,唐家也應該來人,被她用無上的威權(quán)壓制在汶水畔兩百余年的那個老人家怎么會錯過今夜的機會?
該來的人好像都已經(jīng)來了。
“不該來人的,也來了。”
天海圣后的視線離開了夜色里的畫面,投向了遠方。
這里所說的遠方,是極為遙遠的它方。
先前無論是朱洛與觀星客、無窮碧與別樣紅,還是十七路反王、四大世家的出現(xiàn),都沒能讓她臉上的情緒有絲毫變化。
然而,當她此時望向那個遙遠的地方時,神情終于變得凝重了數(shù)分。
京都在大陸的中央,距離這里最遙遠的地方,或者是大西洲,或者是南海里的諸島,或者是雪老城北方的無盡雪原。
或者就是那片云墓。
云墓里有座孤峰,孤峰外三百里有座人煙稀疏的小鎮(zhèn),鎮(zhèn)名西寧。
小鎮(zhèn)外有間舊廟,廟后有條小溪,都說那條溪是從云墓里的那座孤峰流出來的。
不知何時,溪畔多了一個僧侶。
那僧侶穿著件黑色的僧衣,上面滿是灰塵與裂縫,卻自有一種飄然脫塵的感覺。
那僧侶容顏清俊,看不出來具體的年歲,大概中年,眼角有幾道淡淡的皺紋,眼神寧靜湛然,有無窮的悲憫與愛、仿佛能夠看到無限遠的地方,能夠看見所有。
那僧侶把雙腳伸進微涼的溪水里,發(fā)出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里的情緒異常復雜。
他的這雙腳已經(jīng)走了數(shù)十萬里路,太累了。
他和他的族人離開這個大陸已經(jīng)近千年,太久了。
那僧侶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小溪上方的天空里忽然落下雨來。
云墓是所有云的歸宿,也是所有水的源頭,這里距離云墓很近,這雨便是最新的雨。
數(shù)萬里外的京都也開始下雨,如煙般的雨絲穿透夜色,灑落在街巷與山陵之間。
南城一條普通的直街上,飄落的雨絲微微變形,光線在其間折射往返。
一位道人從雨夜里走了出來,平空走了出來。
他站在秋雨里的夜街上,卻給人一種感覺,并不在此地。
他在某處,在世間的任何一處,真實的位置不停地變化著,根本無法確定。
細雨落地無聲,普通的街巷兩側(cè),世人正在沉睡,沒有一個人醒來。
只有他是醒著的。
道人望向更南方的那座山陵,神情平靜。
在那座山陵的峰頂,天海圣后正靜靜看著夜色里的她。
陳長生也在看著那名道人。
他默默地喊了聲師父,但沒有喊出聲。
因為那名道人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天海圣后。
他想起來,在西寧鎮(zhèn)舊廟生活的十余年里,師父往往也只是看著師兄,不會看自己,好像師父的眼里,從來沒有他的存在。
“娘娘,退位吧。”那名道人看著天書陵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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