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通讀道藏,記得很多,但都不需要,他只需要記住生死二字便足夠。
對普通人來說,生死在他們的百年之后。
對修道者來說,生死在他們的數(shù)百年之后。
對陳長生來說,生死一直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一念之間,讓他念念不忘。
生死在前,他又如何還會對生命里的那些附屬物感興趣,至少,在他解決自己的問題之前,不會太感興趣。
唐三十六不知道陳長生的問題,但在聽到生死二字后,不知為何,忽然覺得窗外的雨帶來了一陣不屬于夏天的寒意。
陳長生接著又想起別的事。
他想著病中的主教大人、國教內(nèi)部的那些紛爭以及蘇離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話,說道:“這個世界真的這么不堪嗎?”
唐三十六說道:“至少不會像我們期望的那樣干凈,就沒有人理解你為什么能夠當上國教學院的院長。”
即便在天書陵和周園里,接連為國教與大周立下大功,以陳長生十六歲的年齡,也沒有任何理由成為國教學院的院長。
在唐三十六以及很多不知道內(nèi)情的人們看來,這件事情必有蹊蹺,有很多見不得光的交易或者說內(nèi)情。
陳長生不認為那些事情不能見光,至少可以對唐三十六說。
“我的老師是教宗大人的師兄。”
他的視線穿過窗戶,落在國教學院滿是青翠的校園里,說道:“他就是以前的國教學院院長。”
唐三十六很震驚,比剛才聽陳長生講故事講到蘇離,講到潯陽城里那一段時更加震驚。
十幾年前的國教學院血案,直接或者間接地改變了整個人類世界,就連遠在南方的長生宗與離山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前任國教學院院長,那是誰都無法忘記的大人物,雖然他的名字早就已經(jīng)被國教典冊劃掉,在京都更是被嚴禁提及。
“難怪你只是個鄉(xiāng)下的少年道士,卻能夠通讀道藏,教宗大人讓你做國教學院的院長,要培養(yǎng)你做他的繼承人……難怪周通會對國教學院下黑手?!碧迫粗?,喃喃說道:“原來你竟是那位大人物唯一的傳人?!?
陳長生說道:“不,我還有位師兄?!?
離開西寧鎮(zhèn)時,老師交待過他些事情,所以他在京都很少會提到師兄,到現(xiàn)在為止,只在徐有容和唐三十六等寥寥數(shù)人面前承認過。
唐三十六問道:“你還有個師兄?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陳長生想了想,發(fā)現(xiàn)余人師兄真的很難用語來形容,或者是因為師兄從來不說話?
“師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多了不起?難道比我還了不起?”
“師兄比以前的你了不起一萬倍,你現(xiàn)在開始勤奮之后,師兄也要比你了不起一百倍?!?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沒有刻意嘲弄輕蔑,而是認真思考之后得出的結論。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看來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陳長生說道:“是的,他是我的偶像?!?
唐三十六忽然問道:“你老師究竟想做什么?”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應該非常明白我的意思。”
既然計道人不僅僅是計道人,還是前任國教學院院長,是反對天海圣后的領袖人物,那么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值得仔細地想一想。
他應該很清楚,陳長生的來歷不可能一直是秘密,通過梅里砂與教宗大人的態(tài)度,甚至可以確認,在陳長生到京都之前,他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離宮。那么他更應該清楚,天海圣后或遲或早,總會知道陳長生的來歷,這也就意味著,陳長生的處境將變得極其艱難,甚至危險無比,但他依然堅持讓陳長生進京趕考,并且沒做任何交待,這是為什么?就因為那份與徐有容的婚約?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只不過陳長生一直沒有想過,或者說,他刻意不讓自己去想這個問題。
直到唐三十六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
……
“稟報大人,寒山郡那邊傳來最新的消息,確實有個行醫(yī)的計道人來過,但偵騎趕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消失無蹤?!?
“像商院長這樣的人,娘娘當年都沒能殺死他,又豈是我們這些人能夠找到的?”
周通坐在桌后審看著昨夜前院送來的十幾分審案筆錄,不曾抬頭。
那名下屬站在桌前,低聲說道:“按照西寧鎮(zhèn)那邊的說法,我們查實,計道人……商賊確實還有一個徒弟。”
周通正在翻頁的手指頓住,然后抬起了頭。
……
……
(回家之后的狀態(tài)真的要好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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