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陳長生依然不解。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第一,我不是碑侍,第二,我不是導(dǎo)游,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問我這么多為什么?反正你只需要知道,那些石碑只能一座座看過去,最終能看懂多少塊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陳長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有些糟糕,本想控制住不再繼續(xù)發(fā)問,但實在壓抑不住好奇,試探著說道:“最后一個問題?”
唐三十六深吸一口氣,說道:“說?!?
陳長生說道:“按照道典里的說法,祭天的時候,圣后娘娘和教宗大人都會從傳說中的神道登臨天書陵頂,就是你說的那條道路?”
“不是。”唐三十六說道:“神道是另外的一條道路?!?
“可你才說過,天書陵只有一條路。”
“那是對進天書陵觀碑悟道的人來說?!?
“如果要登頂,哪條道路更近些?我覺著應(yīng)該是神道吧?!?
“神道乃是南麓正道,并不是登陵的捷徑,你不是那等畏難怕險的人,應(yīng)該很清楚,書山無捷徑,只能努力登攀。”
“可你才對蘇墨虞說過,正道就是捷徑?!?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首先,那是我在和他斗嘴,其次,不管那是正道還是捷徑,反正你不可能從那條道路直接登臨天書陵頂,你不用問我為什么,我直接告訴你,因為那條神道上有人看守,從來沒有人能從那里強行登陵成功。”
“你不要生氣?!标愰L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這是第二遍,不要有第三次。”
陳長生知道他這時候情緒已經(jīng)到了暴發(fā)的邊緣,心想還是不要繼續(xù)煩他,說道:“我隨便去逛逛?!?
此時,進入大朝試三甲的年輕考生們都已經(jīng)進入了天書陵,身影消失在青林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還留在外面。
唐三十六的音調(diào)微高,問道:“你真要隨便去逛逛?”
陳長生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道:“陵園里的風(fēng)景不錯,我想四處走走看看?!?
唐三十六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心想歷盡千辛萬苦,大家才成功進入大朝試三甲,得到進入天書陵觀碑悟道的機會,你不想著去那些石碑前靜思求學(xué),居然只想隨便看看風(fēng)景?你真當自己是游客嗎?游客可進不了天書陵!
不理唐三十六如何吃驚惱火,陳長生把他留在原地,圍著天書陵開始散步,初春的天書陵綠意喜人,陵下的園子里花樹繁多,風(fēng)景確實不錯,他在其間停停走走,負著雙手到處賞看,真像極了一名鄉(xiāng)下來的游客。
因為繁茂青樹的遮掩,天書陵外的人很難看清楚陵里的畫面,而陵上的人卻能清晰地看到外面,那些行走在山道上的考生們,很多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發(fā)現(xiàn)他竟然沒有登陵,而是在外面游覽,不由好生震驚。
陳長生居然沒有登陵,眾人震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接著生出的情緒則是各自不同。有的考生覺得他故作淡然,真真令人不恥到了極點,比如槐院的書生以及圣女峰那名叫葉小漣的小師妹,有的人則覺得以他現(xiàn)在的境界以及在大朝試里表現(xiàn)出來的水準,明明天書陵在前卻不入,實在是太過不自愛,比如關(guān)飛白和梁半湖都如此想,茍寒食接過七間遞過來的清水飲了口,看著山下坐在池畔石上發(fā)呆的陳長生,卻生出與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的想法。
他覺得今天的陳長生有些問題,應(yīng)該是精神層面出了問題,卻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距離大朝試對戰(zhàn)不過數(shù)日時間,在他看來,陳長生的意志堅毅甚至有些可怕,怎么也不應(yīng)該在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發(fā)生太大的變化才是。
……
……
天書陵是一座青山,面積很大,想要沿著陵下的道路完整地走一圈,不是很輕松的事情,尤其是像陳長生這樣停停走走,看著花樹便停停,看著池塘便去發(fā)發(fā)呆,一路走著一路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更是走了兩個時辰,才來到了陵南。
陳長生正在看道路上的那些五色石子拼成的圖案,忽聽著有轟轟水聲從空中傳來,他下意識里抬頭望去,只見一道銀色的瀑布,從青山崖壁里某處傾瀉而出,化作一道白練,落在數(shù)十丈高的崖壁間,四散流溢,變成數(shù)十道更細小的水線,穿行于嶙峋山石之間,最終落到地面。
看著這幕美麗的畫面,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天書陵南崖真的很陡,沒有太多樹木,怎么也看不到一座石碑?然后他的視線順著那數(shù)十道流水,向下移動,只見道前有片極為寬大的黑色石坪,坪間有人工挖鑿而成的淺渠,天書陵上流瀉下來的清水,順著那些渠向前方流去。
他沿渠而行,只見渠中的水無比清澈,渠底那些白色的石頭仿佛珍珠一般閃耀著光芒。不多時,他便來到了天書陵的正南處,瀑布的聲音漸隱,石坪上的水渠則更加密集,他不禁想到,如果從天書陵的頂處往下看,這些淺渠會構(gòu)成一幅怎樣的圖案?
然后,他看到了傳說中的神道。
那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從石坪直接通向天書陵頂。正如唐三十六所說,想要登上天書陵,這條神道是最近的道路。但這條神道禁止任何人通行,只有祭天大典的時候,圣后娘娘和教宗大人才能行走于其上。
神道上沒有任何事物,兩側(cè)連樹也沒有,只有崖石。
任何人,想著這條神道盡頭的天書陵頂,大概都會生出走上去的強烈欲望。
但沒有人成功過。
因為在神道起始處,在無數(shù)條淺渠清水之間,有座涼亭。
亭子里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一身破舊的盔甲,胸甲上到處都是銹跡,盔甲遮住了全身,從頭臉到手,沒有一處露在外面。
那個人的手里握著一把破舊的劍,劍鋒上有很多缺口,劍抵在地面。
從遠處望過去,這個全身盔甲的人,就像是一座雕像。
甚至有時候,會讓人懷疑,盔甲里究竟有沒有人。
但陳長生知道那是一個人。
整個大陸都知道這個人。
這個人在這座涼亭里,已經(jīng)坐了數(shù)百年。
很多人都在說,如果不是在天書陵前枯坐了數(shù)百年,這個人或者早就已經(jīng)進入了八方風(fēng)雨。
因為數(shù)百年前,他就已經(jīng)是大陸第一神將。
他就是天書陵這一代的守陵人,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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