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忘記。

難以忘記。

失望。

絕望。

希望。

還是希望。

……

……

黑龍冷漠殘酷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種復(fù)雜的情緒。

做為人類，很難理解，為什么一瞬間的眼神便能包容如此多的情緒。

陳長生無法理解，他滿身風雪，緊握著劍，看著黑龍，沉默無語。

黑龍靜靜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

黑龍忽然……發(fā)出一聲低吼！

寒風呼嘯，地底空間遙遠的墻壁上積著的冰雪簌簌落下，銀海表面的霜雪卷飛不定。

那聲低吼是一個字，因為那有具體的意思。

那聲低吼，更像是一個純粹的聲音，因為那就是聲音，而且是單音節(jié)。

極短促的一節(jié)聲音，卻極為復(fù)雜。

就像一場颶風，看似狂暴單調(diào)，其中里面有無數(shù)湍流，有無數(shù)方向。

這便是龍語。

已經(jīng)在人類世界消失了數(shù)千年、甚至上萬年的龍語。

時至今日，或者已經(jīng)沒有人聽過龍語，至于會說龍語的人……更不知道到哪里找去。

龍是這個世界最高級的生命，擁有最完美的身體與靈魂，只有它那無比堅固與無比復(fù)雜的生物構(gòu)造與無比強大的神魂意識相結(jié)合，才能用這種難以想象的方法進行交流。

至簡者至繁，至高。

“這就是傳說中的龍語嗎？”

陳長生震撼想著。

即便沒有被風雪所困，想必他此時也會渾身僵硬。

因為他真的很震撼。

他的震撼，與這個世界上任何人聽到龍吟后的震撼都不同，或者說，他的震撼要多出一個層次。

他聽過這種聲音。

在西寧鎮(zhèn)舊廟，他和師兄看過三千道藏，最后一卷有一千六百零一字，相傳其間隱著天道終義，他們不認識卷上的文字，于是去問師父，師父說他也不認識，但他……會讀。

于是他和師兄開始學著去讀那些字。

不知其義，但知其音。

他一直不知道那些古怪的文字是什么。

直到多年后在大周皇宮地底，在一條玄霜巨龍之前，他終于知道了。

那是龍語。

原來大道三千卷的最后一卷，是用龍語寫的。

安靜。

長時間的安靜。

黑龍靜靜看著陳長生，似乎在等待什么。

陳長生不知道它在等待什么，所以只有沉默。

黑龍的眼睛里再次有無數(shù)顆星辰依次明亮，然后熄滅。

它沉默片刻，然后低嘯了一聲。

這聲嘯真的很低，沒有寒風起，卻有寂滅意。

陳長生的睫毛飄落。

他的道髻被吹散，黑發(fā)飄散在身后，然后飄落。

他的衣衫被吹破，然后飄落。

龍嘯低沉，憤怒的最終盡是失望，然后是絕望。

陳長生知道自己又要死了——這個又字并不可笑，很可悲。

黑龍先前似乎對他有所希望，所以讓他多活了片刻。

但現(xiàn)在那些希望沒有了。

陳長生忽然很悲傷，不是因為沒有希望，不是因為自己。

不知為何，聽著黑龍的低嘯，他悲傷的難以語。

他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歲月，無窮孤寂。

黑暗的地底，欺騙與隱瞞，苦守與絕望。

那些他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

死亡的陰影，就像漆黑的夜，苦苦折磨了他數(shù)年時間，每時每刻不停。

他無人去說，無處去述，孤單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他忽然想安慰一下這條黑龍。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覺得在這種時候應(yīng)該說點什么。

于是，他對著黑龍說出了一個字。

他不知道這個字的意思。

那是小時候，他在大道三千最后一卷里學會的第一個字。

那是單音節(jié)的一個字，發(fā)音極為怪異。

片段里仿佛蘊藏著無窮的信息。

聽到這個字，黑龍的雙眼里忽然射出無數(shù)狂暴的光線！

整個世界卻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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