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掀飛,煙塵大作,草坪上出現(xiàn)無數(shù)道如蛛網(wǎng)般的深刻痕跡,剛被修理完的那片樹林,迎風而倒!
夜風輕柔地拂過。
煙塵漸漸斂去,現(xiàn)出兩個人的身影。
那名魔族男子站在原地,蒼白的臉上情緒異常復雜,有數(shù)道血水正在緩緩淌下。
他的黑袍已經(jīng)被割裂成無數(shù)碎片,露出蒼白而強壯的身軀。
他的右拳已經(jīng)變得血肉模糊,可見森然白骨。
最恐怖的傷勢在他的頭部。
他左邊那根惡魔角,已經(jīng)從底部斷裂,鮮血正在汩汩涌出。
一顆微微發(fā)黃的尖牙,深深地釘在他的額頭上,微微顫抖。
如果這顆鋒利的尖牙,能夠再深入幾分距離,或者,便已經(jīng)殺死了他!
魔族男子伸手想要拔出這顆尖牙,不知為何,卻不敢觸碰。
他知道,如果不是軍師給自己的這件法器鎮(zhèn)壓著戰(zhàn)場,那么他已經(jīng)被這個小姑娘偷襲殺死了。
一念及此,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有些恐懼。
“這……就是大帝的獠牙?”
他盯著落落的眼睛,聲音微顫,痛并憤怒著:“果然不愧是傳說中擁有無數(shù)寶貝的殿下,居然擁有這種級別的護身法器,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
三顆千里鈕,一根落雨鞭,還有一顆大帝的獠牙。
無論哪一種,放在世間都是可以令人傾家蕩產(chǎn)……不,是那些強者們寧肯家破人亡也要獲得的寶物。
而這些,都在她的身上,就被她毫不吝惜地用掉了。
如果讓世間強者們,看到今夜的畫面,絕對會捶胸頓足,痛惜不已。
但她不會,因為她是落落,她很大方,那么,她首先對自己很大方,而且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她的。
“我必須承認,殿下您的應對很出色,先天血脈的能力,果然強大,但遺憾的是……這是軍師大人布置的計劃,他肯定算到了您身上帶的東西,確認那些不足以殺死我?!?
魔族男子伸手將血涂遍蒼白的臉,在微微彎曲的星光下,看著異??植?。
他最后說道:“我還活著,那您就死吧?!?
落落的情況并不好,先前用袖子擦干凈的唇角,再次溢出一道鮮血。
她看著魔族男子,輕輕抖了抖鞭子,長鞭反射著星光,在夜色里仿佛活了過來,不再是蛇,而是龍。
風雨里的一條龍。
落雨鞭,百器榜上名列十七。
……
……
魔族男子消失,藏書館四周呼嘯之聲大作,里面漏出的燈光如巨浪里的小舟,時暗時明,時隱時現(xiàn)。
落落低首靜立,手里的落雨鞭,在夜風里不停狂舞。
隱隱有雨點落下。
偶有陰寒氣息破夜色而出,便會被雨點擋回。
偶有厲光破風而至,風便驟然加急,形成一道屏障。
落雨鞭,能引八方風雨,用來防身,是最好的武器。
這也正是為什么她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選擇用落雨鞭作為武器。
但她畢竟只是個小姑娘,境界只在坐照初境,與魔族男子的差距太大。
如果她沒有用大帝的獠牙偷襲對方成功,魔族男子甚至可以憑借雄渾的真元,直接硬抗落雨鞭的威力,強行轟殺她,但現(xiàn)在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名魔族男子的身法太過詭異,依循著某種難以理解的軌跡,在夜色里來去自如。
她的鞭子能夠帶動八方風雨,將自己保護的密不透風,卻沒有辦法捕捉到對方的行蹤,自然也沒有辦法攻擊。
攻不能久,守又如何能夠一直持續(xù)下去?
落雨鞭即便再有靈性,終究也需要她用神魂馭使,每一道風雨起,便要消耗她的一道真元。
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對方那個古怪的法器失效,撐到族人趕來。
她依然以超乎同齡人的冷靜與毅力堅持著,等待著。
她等待著對方真正露出身形的那瞬間。
她隨身的法器已經(jīng)用完,依然未能脫困,但她還有鞭子,更關鍵的是,她還藏著手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里握的雖然是落雨鞭,用的卻是劍法。
那套劍法里也有風雨二字。
鐘山風雨劍。
這套劍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將滿天風雨凝為一點,攻擊對方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
那名魔族男子已經(jīng)身受重傷,不復先前的強勢,她相信如果給自己一個機會,絕對可以殺死對方。
問題在于,那名魔族男子受傷之后雖然憤怒,卻依然沒有失去理智,表現(xiàn)的極有耐心,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憑借那套詭異的身法,游走在風雨之外,根本不給她出手的機會。
落落,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魔族強者的功法向來神秘,掌握不了也罷了,可如果自己能夠把鐘山風雨劍的劍訣完全學會,如果能明白那招八方風雨的真義,何至于現(xiàn)在這般被動?
為什么天道院和摘星學院的老師,都不知道怎么教自己?如果自己能夠找到那夜的那個人,他是不是能夠教會自己?對了,如果不是為了找那個家伙,自己怎么可能會遇到暗殺?怎么會這么慘?
是的,都怪那個家伙。
落落很委屈,所以她不想大方了,她決定以后如果能找到那個人,自己不要送他那么多禮物……
或者,把禮物減去一半?
想著這些事情,戰(zhàn)斗依然在持續(xù)。
危險正在逼近。
她的頸上多出了一道血口,那是先前魔族男子抓住落雨鞭的漏洞,帶來了近乎致命的一擊。
落落不止委屈,更開始傷心起來了。
她可不想死。
她始終認為,活著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是最美麗的事情——你看,天邊的云很美麗,京都的云很美,有時候像街上姑娘的頭發(fā),家鄉(xiāng)的云也很美,有時候像少年馬賊的臉。
而且就算要死,她也不能被人在京都殺死。
因為那樣會讓很多無辜的人死去,比如街上姑娘,比如少年馬賊。
落落身上的血流的越來越多。
落雨鞭也漸漸變得無力起來。
那名魔族男子依然隱藏在夜色中,不知何處。
她很疲憊,然后覺得有點困。
落雨鞭在夜色里無聲無息,落下的風與雨也沒有聲音,那名魔族男子也沒有發(fā)生任何聲音。
國教學院里一片安靜,真的很適合睡覺。
她除了修行、游戲,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了。
她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睡著,可是,真的很困呀。
便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打破了安靜。
夜色下的國教學院醒了過來。
落落也醒了過來。
“天星映腑,真元隨意,平腕懸肩,風雨斂。”
落落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但她知道這是鐘山風雨劍訣里的內(nèi)容。
她下意識里握鞭轉腕,左膝微屈,真元隨意而上,不理劍訣里說的那些經(jīng)脈,直接依循著身體里的通道,直接穿越臟腑,來到胸腹之間,然后她覺得自己握著鞭柄的手熱了起來。
接下來呢?
她有些惘然地想著。
夜色依然深沉。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斗軫,奎柳?!?
這是兩個聽上去有些古怪的詞。
但如果拆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斗軫,是分居東西方向的兩顆星辰。
奎柳,是分居南北方向的兩顆星辰。
星辰萬古恒定不移,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星星,地面上的人們從老到幼,都能清楚地記得它們的位置。
落落怔了怔,不明白這是意思,這是方位?
難道要向著夜空里斗星的位置刺出?然后軫星?
忽然間,她醒過神來。
斗軫之間,可以畫一道線。
奎柳之間,也可以畫一道線。
兩道線交會的地方,便是夜空里唯一的那個點。
落落睜大眼睛,向著那個地方望去。
她手里的落雨鞭,已經(jīng)提前刺向了夜空里的那個點。
落雨鞭集百束風雨為一線,變成了一把劍。
鐘山風雨劍。
國教學院里,風雨驟斂,劍意卻大盛。
嗤的一聲輕響。
一道鮮血從如漆般的夜色里噴射出來。
同時響起的,是那名魔族強者震驚而憤怒的痛呼聲。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