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顯卻是跟明鏡似的,自然知道謝危這番話沒有一句真,不過是在迷惑周寅之罷了,心里覺得可樂。但看周寅之說話似乎忌憚有旁人在側(cè)的感覺,便自己挪了步,要往一旁避去。
不成想,才挪了一步,就瞧見下方人影。
那一時竟下意識脫口而出:“尤姑娘?”
尤芳吟正陪著姜雪寧看看忻州城本地的一間茶莊,剛買了二兩茶葉準備回去看看與自家經(jīng)營的有無差別,哪里想到會忽然被人喚上一聲?
兩人循著聲音抬頭,這才看見呂顯。
順帶著,也就看見了城樓上的謝危和周寅之。
姜雪寧頓時一怔。
謝危也稍有意外,然而當他瞧見姜雪寧時,也就瞧見了她今日新?lián)Q的一身淺碧百褶裙,還有系在頸上一條毛茸茸圍脖,將那纖細脖頸擋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知怎的,腦海里便翻出昨夜那些事來。
難得的一種不自在便讓他僵硬了片刻。
畢竟,自i瀆這種事……
姜雪寧看向他。
謝危雖沒避開目光,可耳尖上卻不可避免地染上少許可疑的紅。
只是旁人的注意力都在下方,倒沒注意他。
周寅之看見姜雪寧同尤芳吟在一塊兒,目光又是微微閃了一閃,竟主動與她攀談起來:“二姑娘這是與尤老板一道忙碌生意了嗎?”
姜雪寧收回了盯著謝危的目光。
反正做下那等丟人事情的也不是她,是以反倒格外坦然,唇邊甚至還掛了笑,道:“倒不是,逛逛街罷了?!?
話都說起來了,自然也不方便這就走。
何況她對周寅之始終有疑慮。
這一下既然遇到,便同尤芳吟說了一句,要往城樓上去??捎确家鲄s搖了搖頭,向城樓上立著的人看一眼,說自己就在一旁的茶座里等她就是,并不與姜雪寧一道上去。
姜雪寧看一眼上頭的呂顯,心下了然,也不說什么,點了點頭,便拎了裙角,順著城樓下方的臺階走到城樓上面。
謝危似乎不很自在,并沒說話。
呂顯見尤芳吟沒上來,有些不痛快,也沒開口。
倒是周寅之頗為熟稔模樣,同姜雪寧寒暄,見她手里還拎了二兩茶葉,不由道:“關(guān)中市井的茶葉只怕比不上京城,畢竟好的都在江南或者送進宮里了?!?
姜雪寧這些年的生意射獵也頗為廣泛,早年也算執(zhí)掌后宮,知道各地如何向朝廷進貢的人,哪兒能不清楚這個呢?
只是周寅之當年對茶卻沒有這樣的了解。
想當初她到周寅之家中去,僅有幺娘一人伺候,仔細沏了端上來招待她的自是家中最好的茶,可也不過就是那年次上一等的凍頂烏龍。
姜雪寧想到幺娘,倒不免一下想到周寅之與陳淑儀這一樁親事,不由道:“幺娘還好嗎?”
周寅之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問起幺娘。
他哪里知道姜雪寧對他有多了解?
前世周寅之雖然娶的是姚惜,可府內(nèi)卻有許多姬妾,幺娘的容貌雖然算不得最上等,寵愛也算不得最盛,可卻是他后宅中最長久的一個。后來姚惜莫名其妙沒了,姜雪寧雖不管周寅之后宅私事,可也約略聽過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說姚惜是想對付幺娘,這才出的事。
是以她對這沒見過幾面的清秀女子,格外關(guān)注。
周寅之有些謹慎:“您怎么問起她來?”
姜雪寧道:“只是提起茶便想起她,舊日替我沏茶的時候,茶雖不太好,可沏茶的手藝卻是不錯。眼下你將迎陳淑儀進門,可別委屈了她吧?”
周寅之忽然有些沉默。
過得片刻才笑:“她早年是茶農(nóng)家的女兒,家道中落才隨了我,確是愛茶的。我離京來忻州前,宮里秋茶剛賜下,她倒喜滇紅一味。二姑娘關(guān)懷,我回去定轉(zhuǎn)達于她?!?
姜雪寧忽然抬眸,定定看了他一眼。
這眸光有一剎太亮。
周寅之陡然生出一分不安:“可有不妥?”
然而這眸光轉(zhuǎn)瞬便歸于了尋常,姜雪寧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笑道:“罷了,周大人的事情我過問個什么勁兒?也不過就是忽然想起來罷了,還請大人莫要掛懷,是我冒昧了?!?
周寅之忙道:“不敢?!?
謝危在旁邊已見他們寒暄了半晌,一句一句聽著倒似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似的,心里堵了不快,便不冷不熱插了句話:“周大人,再不走,箭樓那邊議事該要結(jié)束了?!?
周寅之這才一驚,也聽出謝危這話有點“送客”之意,立時感覺出點端倪來,于是不再與姜雪寧攀談,躬身道:“瞧我,險些忘了正事。這便先行告辭,見燕將軍去。”
說完他一一道禮,順著蜿蜒的城墻往遠處箭樓去。
姜雪寧卻是看著他背影,眉頭緊皺。
謝危要笑不笑地問:“你同他倒很熟稔?”
姜雪寧心底發(fā)寒,竟道:“周寅之不對。”
謝危一怔。
姜雪寧卻是心電急轉(zhuǎn),折過身來,壓低了聲音,看向謝危,語速飛快:“滇紅茶產(chǎn)自云南,自來西南的秋茶采摘便晚,路途更遙,進貢到宮中向來是每年十一月中旬,便有風雪前后相差也不超過十日?;实墼儋n予寵臣,左不過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事。他自稱動身來邊關(guān)時,宮內(nèi)秋茶方賜,京城到忻州快馬不過九日十日的路程,緣何竟然拖延到了昨日除夕,才入忻州?”
謝危瞳孔微微一縮。
姜雪寧截然道:“要么他對動身的時間撒了謊,可沒這必要;要么,中間缺的這段時間,他去了別的地方,另有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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