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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劍與花

第206章劍與花

邊關城池,多為屯兵之用。

將軍府建在城池中心位置,乃是歷朝駐扎忻州、駐守雁門關的將領的府邸,內(nèi)設機要印房,冊房、糧餉處等,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其占地在忻州這樣的小城,已經(jīng)算得上極廣。

燕臨一路帶著他們,便已到了門口。

“城中早得了謝先生前來督軍的消息,軍中有品級的大小將領,都已經(jīng)在內(nèi)等候?!?

他在門口下馬,將韁繩交給了一旁的軍士,還順手扶了旁邊要下馬的姜雪寧一把,對從車內(nèi)出來的謝危這般說道,然后擺手。

“先生請?!?

謝危未著官服,只一身素衣。

旁人只聽說這兩日邊城里有個京中的大官來,一直都在心里揣度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如今瞧見,都不由愣了一下,隨即便是驚嘆。

這樣的人竟然是個官兒?

謝危倒沒看其他人,下得車后隨同燕臨一道跨上臺階,走入將軍府中,只問:“議事要一起聽聽么?”

姜雪寧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先生問我?”

謝危向她看了一眼,沒說話。

姜雪寧便莫名打了個寒噤,覺著謝居安這眼神叫人發(fā)涼,她脊背都挺得直了些,卻下意識看了一眼燕臨,想了想這兩人的關系,覺著自己還是不要攪和這事兒,便道:“不了,我哪兒聽得懂?讓燕臨找個人帶我先去休息便好。”

這一口一個“燕臨”可聽得邊上的人冒冷汗。

偏她自己不覺。

燕臨也半點意見沒有,喚來將軍府的老管家,便請他帶姜雪寧去客房。

謝危則是向劍書一擺手,道:“你也跟著去?!?

劍書低頭便道:“是。”

他從謝危身邊退后,自動就跟到了姜雪寧旁邊。

這倒讓姜雪寧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轉念一想,說是燕臨已經(jīng)執(zhí)掌了兵權,可畢竟時日尚短,這種時候誰知道出不出什么意外,小心駛得萬年船,派個人跟著她總沒錯。

她也就沒說什么,轉身跟著管家去了。

燕臨看著她身后跟著的劍書,卻是不知為何忽然皺了皺眉,又感覺到了那種隱約的異樣。

他調轉視線看向謝危。

謝危卻沒什么反應,只道一聲“我們也走吧”,便過了穿堂,往議事廳而去。

邊關駐軍十萬,有名有姓的將領也有十好幾號人,且還要算上忻州本地的州府官員,所以謝危去見時倒是頗為熱鬧。

他鎮(zhèn)定自若,這些人卻多少有些忐忑。

畢竟眼見著就要冬日,從來沒聽說誰冬天主動挑起戰(zhàn)役的先例,他們各有各的擔心。

燕臨是月前到的忻州。

單槍匹馬。

那時他身上既無調令,也無圣旨,甚至還是個擅自離開流徙之地的“罪臣”,不過好在邊關上認識他的人不多,正好趁此機會將邊關的情況摸透了。

勇毅侯府原本便領兵作戰(zhàn)。

邊關將領中有不少都是他父親燕牧的舊部。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侯府出事后,許多人也因此受了牽累,要么在軍中不得更進一步,要么被撤職貶職,掌管忻州十萬駐軍的自然屬于蕭氏那一派。

所以剛掌權的那一日,為了日后調令能行,如臂使指,燕臨做了一件事。

“斬了?”

姜雪寧隨管家往客房的方向走,路上不免也打聽點邊城的事情,可卻聽了點方才在街上時燕臨自己沒有講的事,一時愕然。

“臨陣斬將……”

老管家上了年紀,腰背傴僂,卻是半點不為那掉了腦袋的倒霉鬼可惜,甕聲甕氣地道:“燕將軍才到忻州,這可不為百姓們做了件大好事么?這些年邊關沒仗打,可不知養(yǎng)出多少廢物,趴在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身上吸血。那殺得叫個痛快,活該!”

姜雪寧忽地靜默。

老管家卻還絮叨:“眼見著人家韃靼都要打過來了,一幫飯桶還想避戰(zhàn)。昨兒個是長公主去和親,明兒個那些狗東西就能來擄掠城里的閨女!不想打仗的將軍是好將軍,可不敢打仗的將軍,就要這樣拖出去砍了。您來的時候都晚了,要早上幾天,城外頭點將臺上流的血還沒干呢,可好看。”

劍書悄悄向姜雪寧看了一眼。

姜雪寧若有所思。

老管家已經(jīng)到了客房前頭,說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道:“瞧我,年紀大了話也多,都不知道這些話在貴人面前是不是該說,您可別怪罪?!?

姜雪寧不過是有些意外罷了。

可其實沒什么值得驚訝的。

要想在這樣一個地方站穩(wěn)腳跟,真正地執(zhí)掌兵權,殺伐果斷的手段少不了。也唯有殺雞儆猴,才能讓剩下那些人心有戚戚,才能讓軍中那些侯府舊部真正地心服。

她只是有些憐惜舊日的少年——

單槍匹馬在這樣的地方,孤立無援時還要做出種種決策,個中不知遇到了多少艱險,遇著她時卻一句也不曾提,好像一切都順心如意模樣。

姜雪寧謝過了老管家,自己進了屋,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已經(jīng)是精心布置過的,并無外頭看著的那般粗獷,妝奩上甚至還擺上了新買的胭脂。

她不由笑了一笑。

轉頭卻對劍書道:“我就在屋里也不出去,你先回去跟著你家先生吧,萬一有點什么吩咐也好照應?!?

劍書猶豫了一下,大約也是覺得忻州這樣陌生的環(huán)境讓人擔心,躬身向她拜了一拜,也沒多說什么,便告了辭,回頭往議事廳的方向去。

謝危來自然先了解一番城中情況。

這些將領最擔心的莫過于糧草情況。

朝廷派謝危來說是督軍,實則是為了防止邊關嘩變,自然不會準備什么糧草的事,可以說甚至連半點風聲都沒有??芍x危燕臨都另有打算,韃靼是一定要打,沈芷衣也一定要救,是以回應有關糧草的質疑時并無半點慌亂,只說糧草輜重都已經(jīng)在路上,請眾人不必擔心。

他這樣來自京城的大官都說了,眾人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

議事畢,只說晚上設宴為謝危接風洗塵,便都告退。

廳內(nèi)只留下謝危與燕臨。

茶盞中的茶水,已只余下一點溫度。

謝危端起來喝了一口。

燕臨卻注視著他,眼底少見地出現(xiàn)了幾分猶豫,甚至含了一種別樣的打量。他試圖從他眉眼里分辨出什么來,試圖與父親這兩年來的企盼與守望對出些許端倪。

當初勇毅侯府幾蒙抄家滅族之難,幸而背后有人出手相助。

這個人便是謝危。

可他與侯府有什么關系呢?明面上一點也沒有,只不過是他入宮讀書時的先生罷了。

當初,父親病中時,燕臨曾有過自己的猜測,向他問:“謝先生到底是誰?”

父親咳嗽得厲害,卻不肯吐露更多。

只是眼底含著淚,同他說:“是你要完全相信的人。”

那時候,他心底便有了冥冥中的答案。

燕臨沉默了半晌,才道:“這些年,多謝先生照應?!?

謝危搭著眼簾:“侯爺可還好?”

燕臨道:“往年在京城總有些事情壓身,病根是早落下的,去黃州的路上嚴重了些。不過到那邊之后,日子清苦下來,后來又清閑下來,更好似打開了什么心結似的,反而養(yǎng)好了。我離開黃州時,呂老板前來照應,人已經(jīng)安頓妥當。”

謝危便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他從來不是容易親近的人。

燕臨也很難想,舊日的先生竟是自己的長兄,眨了眨眼,到底改不了稱呼,又問:“先生此來,朝廷那邊怎么辦?”

謝危道:“邊關離京城尚有一段時日,打仗這么大的事,就算忻州在掌控之中,也不可能切斷消息往來。所以戰(zhàn)事要速戰(zhàn)速決,否則等朝廷反應過來,說不準要腹背受敵??扇裟茉诔⒎磻^來之前,拿下韃靼,救出公主,就算搶贏了一步棋。屆時我只稱到得忻州時,邊關駐軍已經(jīng)落入你掌控,實在非我力所能改,只好隨波逐流。你既掌兵權,又得民心,朝廷反倒不敢跟你撕破臉,會想方設法招安于你,封你個公侯伯爵?!?

燕臨頓時皺了眉:“公侯伯爵?”

謝危似笑非笑看向他:“不想要?”

燕臨坦然:“不想?!?

謝危便輕輕擱下茶盞,唇邊那彎下的一點弧度便多了幾分高深莫測,只道:“不想要也簡單?!?

兩人并未談上多久。

謝危也是一路車馬勞頓的來的,晚間尚有宴席應酬,與燕臨說了幾句后,從議事廳出來,到得自己客房,問過姜雪寧那邊的情況后,便略作洗漱先休憩了兩個時辰。

待得天色漸晚,外面來人請,才又出門。

接風洗塵的宴席就設在將軍府里。

上上下下都知道京中來了貴人。

除了那位神仙似的謝先生之外,最引人關注的莫過于那位“寧二姑娘”。眾人倒是不知她身份名姓,只是聽得隨同她一道來的人都這般稱呼她,便也跟著這般稱呼,都以為她姓“寧”,在家中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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