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如今正處于非議的旋渦,皇帝的態(tài)度卻始終曖昧不明。
雖然明日便是選妃,可沈玠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把蕭姝選做自己的王妃。此人儒雅多情,可生性又有懦弱的一部分,當(dāng)年她嫁與他做了王妃,見他從來都是趨利避害,也不大肯沾染上朝廷諸多爭斗。
可他皇兄沈瑯卻是截然不同的人。
盡管上一世這位皇帝異常短命,在她嫁給沈玠兩年之后便“因病暴斃”,和她除卻中秋、除夕宮中的家宴外,也并無更多的接觸,可姜雪寧卻很難忘記,對方高踞在御座上俯視著人時陰鷙的眼神。
喜怒無常,縱欲反復(fù)。
記得她身為王妃最后一次入宮覲見,是在中秋。
那時沈玠已經(jīng)被立為皇太弟,而沈瑯服食方士煉制的五石散已有許久。他一臉迷幻地癱在御座上,瞧見沈玠與她聯(lián)袂而入,陰沉閃爍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說了幾句之后,沈玠意識到了不妥,便稱有話單獨對沈瑯說,先讓她退下。
她心底不安,埋著頭告退。
可直到退出到了偏殿里坐下等候,也仍舊覺得那毒蛇一般的目光還黏在她身上,讓她起了一陣惡寒。
那日不知兄弟二人談了些什么,一向平和儒雅的沈玠竟是鐵青著臉從里面出來,回了王府便入了書房,也沒出來過。
姜雪寧那時還是肯討好這位夫君的。
她琢磨著讓廚房燉了一盅雞樅乳鴿湯,深夜里親自端去書房。
若是往常,書房是隨她出入的。
可這日外頭竟有人將她攔下。
小廝進(jìn)去通傳,沈玠才從里面走出來。
外頭那道書房門拉開時,姜雪寧竟看見里面坐了不少人。臨窗靠著多寶格的位置上赫然是一角雪白的道袍,謝危轉(zhuǎn)過臉來正正好對上她目光。只是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門縫已經(jīng)掩上,立在她面前的是朝她溫和笑起來的沈玠。
沈玠親手接了她拎來的那盅湯,又說自己晚些時候回房,然后吩咐了下人仔細(xì)送她回屋。
姜雪寧回去躺下后卻好久才睡著。
直到天蒙蒙亮了,已經(jīng)暖熱的被窩里鉆進(jìn)來一具有些發(fā)涼的軀體,將她摟住。她費力睜開眼,瞧見窗紙上已是一片黎明過后的暗藍(lán)。
等她下一次再見到沈瑯,便是在皇帝大行駕崩時,裝入的那盛大棺槨中了……
所以對這個目前掌控著旁人生死的皇帝,姜雪寧的了解實在算不上多,可從種種蛛絲馬跡推斷,絕不是什么一心為了天下的仁君賢主。
沈瑯更像個瘋子。
蕭姝年紀(jì)輕輕便以玉如意一事陷害她,亦非良善之輩。
倘若她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沈瑯不會置天下悠悠眾口于不顧,而封她為妃。且這位帝王的心思也實難度測,大早上不說差人將其送回府中再行冊封,直接讓人留在宮中還罷了早朝,真是半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讓蕭姝落得被天下悠悠眾口恥笑的境地,不可謂不狠!
仔細(xì)將前后發(fā)生的事情梳理一遍,皇帝對蕭氏的態(tài)度顯然讓蕭姝感覺到了危機(jī),而慈寧宮那老妖婆連自己的親女兒都舍得,她一個侄女兒又算得了什么?
蕭姝是高傲心性。
上一世同她爭個皇后之位便心機(jī)費盡,做妃子時迎進(jìn)宮來排場比正宮皇后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想要她遠(yuǎn)赴番邦和親,她怎么肯呢?
是了。
也的確只有這一條路了。
姜雪寧低垂下目光,看著自己手中這漂亮的茶盞,自語道:“斷尾求生,絕地反擊,我竟不知到底是高看了她,還是小瞧了她?!?
她本以為,蕭姝該不屑做這等忍辱委身之事的……
蕭定非已能清楚感覺到她情緒不對,轉(zhuǎn)念一想便明白事情的關(guān)竅在哪里——
樂陽長公主?。?
原本眾人鬧著要推出去替代沈芷衣和親的蕭姝,已經(jīng)被封為了皇妃,天底下豈有讓皇帝的女人去和親的道理?蕭姝看似名聲壞了,可卻保全了自己!
那沈芷衣……
“啪!”
半滿的茶盞陡地飛起來砸到了前面那漂亮的畫屏之上,頓時粉碎,已冷的茶水四濺開來,染污了屏中所繪的秀麗山水。
姜雪寧面無表情盯著,久久沒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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