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宏當(dāng)時就傻了。
謝危卻演得真真的,面容一拉便看了姜雪寧一眼,道:“想來是姜二姑娘在偏殿里同我學(xué)琴的時候見著,順手‘借’走了吧?”
事后倒沒聽說謝危如何。
只聽人說那趙彥宏回去之后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夜里對著燈盞嘆氣,白天見了人恍惚,第二天便向上頭請辭不敢再教長公主,又自請調(diào)了外職,沒逢上合適的缺,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竟只撈著個六品的閑散朝奉郎,自個兒還格外慶幸。
姜雪寧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沒想到今日一早就聽姚惜、陳淑儀等人議論,說圣上追究此事,發(fā)了火,由一個張重一個趙彥宏,牽扯出一干黨附之事,撤了許多人的職,包括原掌院學(xué)士在內(nèi),卻另任謝危為新的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肅清不正之風(fēng)。
人人都道謝先生是越發(fā)顯赫了。
姜雪寧卻覺得此事從頭到尾都在謝危謀算之中,連奉宸殿講學(xué)先生們這點小事都能拿來做出文章,又在朝中上個臺階,到底不可小覷。
謝危坐在茶桌這一頭,待那滾水在壺中浸得片刻,便將壺中水傾入茶海中,而后揭了茶蓋起來,嗅聞蓋上留香,抬眸見她神游天外,便道:“這幾日來叫你靜心,你半分竅門沒學(xué)著,隨時發(fā)呆走神的功夫倒越見深厚。到如今我都有些懷疑,姜二姑娘這團敗絮里說不準(zhǔn)沒藏什么金玉。又瞎想什么?”
姜雪寧這才回神。
她倒覺著這些天每日正殿里靜坐一時辰,偏殿里靜坐一時辰,原本坐下就憋不住躁得厲害,現(xiàn)在能坐下來就開始神游天外,已經(jīng)是一種長足的長進(jìn)了。
可也不敢同謝危頂嘴。
她咕噥:“謝先生高升,多成了掌院學(xué)士,比我爹都厲害了,學(xué)生替您高興?!?
這段日子她嘴還怪甜的。
只是此事于謝危而卻沒面上那么簡單。
借奉宸殿中為樂陽長公主講學(xué)的這幾位先生清洗翰林院,實在是情勢所迫,便是做得再無痕跡,為有心人注意也難免覺得他工于心計,急功近利。
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有時間,他可以做得更不著痕跡,可玉如意一案越查越緊,腥風(fēng)血雨不日便將到來,他再不握著點什么實在的權(quán)柄,焉知不會失去對全局的掌控?
謝危并不解釋,只垂了眼簾,道:“宮中用紙皆有定例,頗有忌諱處。你那邊內(nèi)務(wù)府送的都是冰翼紙和白鹿紙,前些日我給你的那頁卻是宮里澄心堂儲的紙,明日你來記得帶了放回我處,免得叫人見了生事?!?
這樣小的細(xì)節(jié)他都要注意,也不怕操心太多將來頭禿?
不過姜雪寧也知宮中一一行都要慎重,腹誹歸腹誹,這件事卻是記在了心里。
喝過茶,外面有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來給謝危送邸報。
她見那太監(jiān)似乎有話要講,便躬身辭了謝危從偏殿里出來。
回仰止齋的時候,只見著慎刑司的人從內(nèi)宮的方向拖了好幾名塞了嘴的太監(jiān)經(jīng)過,個個身上帶傷,奄奄一息,一看便知是受了酷刑,不知要怎么發(fā)落。
姜雪寧便不敢再看,埋頭順著宮墻腳下走過。
山雨欲來的氣息忽然就籠罩了整座宮闈。
但她想仰止齋中都是伴讀,該與如意案扯不上關(guān)系。
誰知道就是這一晚,眾人都坐在流水閣里溫書的時候,一名持著拂塵的太監(jiān)陰冷著一張臉,竟帶著浩浩蕩蕩一幫人闖進(jìn)了仰止齋,手一揮便道:“都給咱家仔細(xì)搜!”
一幫伴讀大都沒有見過這樣嚇人的場面,一時驚慌失措。
姜雪寧也意外極了。
她可不記得上一世如意案的時候有人來搜查過仰止齋。
還是蕭姝尚顯鎮(zhèn)定,也或許因為姑母便是太后,所以格外有底氣,只向那太監(jiān)問道:“敢問公公,這是出了什么事,又是要搜什么?”
那太監(jiān)是新任的內(nèi)宮總管太監(jiān)汪荃。
他對蕭姝倒是恭敬,還了一禮,笑起來道:“想來諸位伴讀都聽過了風(fēng)聲,前幾日內(nèi)務(wù)府里竟有人敢在獻(xiàn)給太后娘娘的玉如意上刻謀逆之,惹得圣上盛怒,這幾日連番追查,清理了不少人。但也不知宮中藏污納垢如何,這仰止齋也是宮中一處居所,咱家依圣上口諭與太后娘娘懿旨,例行來搜上一搜罷了,還請諸位不必驚慌?!?
話雖是如此說,可他帶來的那幫人搜查時卻不見半分客氣。
瓶瓶罐罐都掀了個底兒朝天。
凡有書籍文字也要一一看過。
姜雪寧瞧著這架勢便是眼皮一跳,忽然想起那頁澄心堂紙還被她壓在匣中,不由有些擔(dān)心起來。
沒一會兒眾人的房間都搜過了。
大多都報沒問題。
眾人皆松了口氣,只道是此案例行搜查罷了。
可就在她們剛將心放下來的時候,一名搜查的太監(jiān)匆匆從廊下走來,手中捧了一頁紙,遞到那汪荃的手中,然后附耳上去低聲說了什么。
汪荃一見那頁紙上之所寫,便道一聲:“好哇!”
他抬起頭來掃視眾人,只問:“哪一位是姜侍郎府上千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姜雪寧身上。
隔了一段距離姜雪寧看不清那太監(jiān)拿的是什么,只以為是謝危先前給她的那頁澄心堂紙,便想該來的躲不了,怕要費一番心思解釋。
于是站了出來,回道:“我是?!?
那汪荃上下打量她兩眼,冷笑一聲:“好膽子,敢做敢當(dāng)!來人,把這亂黨給咱家抓起來!”
亂黨?!
姜雪寧瞳孔劇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已被兩旁的小太監(jiān)按上來扭住了手。
她不敢相信:“公公血口噴人,臣女如何成了亂黨!”
汪荃只將那頁紙向她一翻。
哪里是謝危那頁澄心堂紙?
是一頁在宮里再常見不過的白鹿紙,上頭用筆寫著兩行字:三百義童,慘死何辜?庸帝無德,敢稱天子!
這一刻姜雪寧遍體生寒。
仰止齋里人影幢幢,燈火煌煌。
她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昔日與自己同為伴讀此刻也同立在此處的其他人,竟覺得來搜查的那些太監(jiān)們提著的燈籠太晃眼,照在她們的臉上,都一片模糊,叫她看不分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2.53
將就吧,明天張遮,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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