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都記不起來自己上次掉眼淚是什么時候了。他就愣愣地看著指尖透明的液體,有些不知所措。
顧青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公司已經(jīng)有人上班。顧青裴把修改了好幾遍的媒體通稿讓秘書交給了公關(guān)部門,讓他們務(wù)必別說錯話。
吃了早餐后,他打算帶律師去趟局里了解些情況。
剛吃完飯,王晉就來了。
顧青裴有些意外,王晉畢竟是公司董事長,沒有董事長上門找自己的道理。
顧青裴站了起來,“王哥,怎么了?”
王晉的表情也很不對勁兒,他舉了舉手里的文件,“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
顧青裴不明所以,翻開一看,竟然一分單向解約書。他這才想起來,原煬那天說,寄了解約書給王晉,這兩天剛好收到。他忙得焦頭爛額,麻煩又添一件,可他已經(jīng)沒有生不出氣來,只剩下深深地?zé)o力感。
顧青裴老實說:“是原煬寄給你的?!?
王晉微微一怔,“原煬,你跟他還有接觸?”王晉的音量突然不自覺地抬高了一點兒,“你失蹤那四天,是跟他在一起?”
顧青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王哥,我們的事,我也解釋不清了,你能別再問了嗎,我現(xiàn)在只想把案子擺平,讓這起風(fēng)波過去?!?
王晉嘆了口氣,“你專心應(yīng)付專案組的人吧,x鋼那邊兒我正在做工作,不過,沒什么希望了,廢標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
顧青裴閉了閉眼睛,那種付出心血到頭來一場空的滋味兒,真叫人難受得不行。
王晉拍了拍他的肩膀,“專案組這周末會出一個調(diào)查結(jié)果,公諸于眾,能不能挽回公司形象,就在此一著了?!?
“王哥,你放心,我了解過了,他們證據(jù)不足,根本無法立案,現(xiàn)在主要是公司聲譽的問題,我會想辦法的?!?
當天上午,顧青裴帶人去了專案組,跟負責(zé)人徹底探了探低,那人以前跟他有過接觸,對他很是客氣,也說了實話,確實無法立案,只能算x鋼集團的那個高管違紀,x鋼集團也不想起訴,只希望息事寧人。
顧青裴此時最關(guān)系的是他們的案件通報要怎么寫,那負責(zé)人把稿件拿給他看了,顧青裴把里面幾條跟慶達有關(guān)的都挑了出來,換了一種說法,意思沒怎么變,但從心理暗示上,能把責(zé)任更多地推給x鋼。
那負責(zé)人看了他幾眼,搖了搖頭,“顧總,我們是政府機關(guān),要優(yōu)先保護國企的,這個稿件……”
顧青裴笑道:“意思根本沒變嘛,措辭這種東西,全看別人怎么理解,劉局通融一下,小弟和我們王總感激不盡啊?!?
劉局點了點那份薄薄的稿子,“我跟人商量一下,到時候再跟你聯(lián)系?!?
“劉局,晚上賞臉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不了,太忙,改天,改天哈?!?
顧青裴帶著人離開辦公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跟身邊的下屬說,“去查查劉局長的組織關(guān)系,必須盡早下手,那稿子只字不提原立江,偏偏提慶達等公司,擺明了讓我們和x鋼一起堵槍口,看來原立江早已經(jīng)有行動了,我們慢了?!?
“是,顧總。”
“把你手機給我。”
“啊?手機,借我用兩天,然后叫周秘書去給我買個手機,補辦個卡?!?
“哦,好?!?
顧青裴在車上電話和王晉溝通了半天,讓他馬上找關(guān)系,把案件通報改一改,堅決不能提慶達的名字。
倆人兩頭找關(guān)系,馬不停蹄地忙活著,廢了極大的力氣,才在那個案件通報上把慶達的名字抹掉了,改成了“個別公司”。
案件通報發(fā)布后,慶達緊接著也召開了記者會,把慶達塑造成了忍辱負重洗脫冤屈的良心企業(yè),并承諾將重新參加競標。
而另一頭,原立江卻退出了角逐。
一場甚囂塵上的風(fēng)波看似就這么過去了,x鋼集團宣布廢標后,決定進行內(nèi)部整頓,兩到三個月之后重新招標。
顧青裴和王晉也有了時間喘口氣,繼續(xù)收拾遺留下來的問題。
顧青裴在公司住的第三天后,原煬把他的錢包和鑰匙寄給了他,并給他發(fā)了條短信,說:不敢見你,如果見你的話,就想把你扛回家去。
顧青裴對著短信發(fā)呆了半天,長嘆了一口氣。
他當天終于回到了家里,并把自己和王晉簽的合同調(diào)了出來,仔細研究了起來。
解約……
他和王晉簽了一年的合同,他入職還不到一個月,本以為能給公司做點什么,沒想到到頭來反而捅出了大麻煩。盡管王晉沒有怪他,但他自己卻心里堵得慌。
結(jié)果余事還沒料理干凈,他卻辭職……
他實在無法想象,公司的人會怎么看他。他自以為重振雄風(fēng)的日子,過了不足一個月,就又要灰頭土臉地滾出這片地兒。
怎么能不恨原煬?有多少喜歡,經(jīng)得起這么折騰?
他拿著電話,反復(fù)看著屏幕上王晉的電話,卻不敢打過去,他根本沒臉和王晉說。
王晉卻在這時候打了電話過來。
顧青裴嚇了一跳,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接通電話,“喂,王哥?!?
王晉的聲音很是陰沉,“青裴,中顯投資帶著合伙人約談我,為了x鋼投標案的事,你猜猜,他們帶來的人是誰?”
中顯就是參與招標的另外一家公司,跟他們比起來,規(guī)模小了很多,現(xiàn)在反而成了最清白的一家。
顧青裴心臟猛地一顫,“誰?”
王晉咬牙切齒,“原煬?!?
顧青裴嘴唇有些顫抖,“原煬……”
“我現(xiàn)在才明白,原立江為什么那么干脆地退出了,他恐怕先我一步知道了。那么你呢,青裴?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顧青裴苦笑道:“王哥,我是現(xiàn)在知道的?!彼f的話,也并非是撒謊,他只知道是原煬舉報泄標一事,但卻是現(xiàn)在才知道,原煬成了中顯的合伙人。
王晉沉默了一下,“青裴,我可以相信你嗎?你在泄標被舉報,公司陷入重大信用危機的緊要檔口消失四天,和原煬在一起,不接電話,不回郵件,簡直是人間蒸發(fā),然后,讓我現(xiàn)在知道原煬也參與了這件事,青裴,你告訴我,我可以相信你嗎?”
顧青裴鄭重地說:“王哥,我從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公司、對不起你的事,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王晉放緩了口氣,“我現(xiàn)在以私人的身份問你,你和原煬那四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和他……沒什么。”
王晉失望地嘆了口氣,“青裴,這個招標項目,你以后……就別再管了,我這里還有幾個產(chǎn)權(quán)糾紛,足夠你忙活的?!?
顧青裴張了張嘴,辭職的事,無論如何都沒能說出口。
掛了王晉的電話沒多久,他又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他依稀覺得這號碼看著熟悉,卻想不起來,接通之后,他才知道,是他已經(jīng)刪除了的原立江的電話。
原立江此時打電話,多半沒按好心,顧青裴把聲音控制地頗為平靜沉穩(wěn),淡淡地問原立江有何貴干。
原立江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波動,“你現(xiàn)在的處境我多少猜得出來,你在王晉那里,不會混很久的,王晉多疑,絕對不會養(yǎng)一個可能對他有二心的人在身邊。”
顧青裴道:“原董,您何時關(guān)心起我來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自己做的事,有些后悔。我沒有充分考慮后果,導(dǎo)致我兒子現(xiàn)在處處跟我對著干,讓我很是頭疼?!?
顧青裴靜靜地聽著。
“你們之間的事,我全都知道,包括前幾天你們在河北的事。顧總,我這個兒子,從小就混,對誰都混,尤其是對親近的人,我現(xiàn)在覺得,你也挺可憐的?!?
顧青裴額上青筋直跳,冷道:“我實在不太需要原董可憐?!?
“我知道你怨我,沒關(guān)系,至少現(xiàn)在我們有了合作的契機?!?
“什么意思?!?
“我希望我兒子和你分開,而你,恐怕也不想再被他糾纏了,我說得沒錯吧?!?
“原董有話不妨直說吧。”
“我上次說的加拿大那個職位,依然有效,隨時有效,只要你一點頭,王晉那邊兒,我為你擺平,你隨時可以去。原煬出不了國,只要你們分開兩年,很多矛盾都能迎刃而解,他終究會長大,而你也開辟了新的天地,這不是一舉多得嗎。”
顧青裴失笑,“原董總是有如此好的考量?!?
“你不必諷刺我,聰明的人才能在一個層面上溝通,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因為時候到了。兩年之后,你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
這一次,顧青裴卻沒有毫不猶豫地拒絕,他沉默了。
原立江沉聲道:“青裴,相信我吧,王晉心里只要有了猜疑的種子,就會生根發(fā)芽,何況還有原煬煽風(fēng)點火,步步逼近,他早晚會容不下你。你若是等到那一天再走,可就晚了?!?
顧青裴握著手機的那只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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