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問還在這六個字后面斷了一下,才繼續(xù)道:“——生性冷僻,不愛與人親近。師兄弟們都有勾肩攬背的時候,唯獨你沒有。說是三丈之內(nèi)不讓活物近身。”
“……”
聞時終于抬了一下眼皮,頂著一臉“這是什么傻逼話”的表情看向謝問。
“別兇我,也不是我寫的。要是我來寫,就得是……”謝問思忖一秒,信手拈來,“傀術(shù)老祖聞時幼年時候杵在爐邊盯人煮酒,結(jié)果——”
“結(jié)果你把酒煮干了。”聞時冷聲截了話頭,順帶反咬一口,沒讓謝問繼續(xù)。
他說完便斂了眸光,手指順著謝問的上臂、肩膀摁過去,依然沒有要停的趨勢。
他是真的被面前這人騙怕了??匆娛终茮]事就要看手臂,手臂也沒事,又不放心肩頸胸口。
他怕謝問現(xiàn)在的軀殼撐不住那樣爆發(fā)式地使用靈神,堪堪停住的枯化會驟然加速。
“行,我把酒煮干了?!敝x問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認下來,沒再揭他的短。而是又朝遠處看了一眼,說:“不管怎么說,那些人從小到大凈受那些謠荼毒。要是看見傳說中三丈之內(nèi)不讓活物近身的傀術(shù)老祖當眾解人紐扣,估計會被嚇得不清?!?
聞時充耳不聞,全當謝問啞了他聾了,專心確認對方的狀態(tài)。
他剛剛余光掃過襯衫領(lǐng)口間的縫隙,總感覺好像哪里不太對勁。正要去解謝問領(lǐng)口的扣子,就被謝問反握住了手腕。
“好了好了。”謝問終于帶了一絲無奈,“差不多了。”
他跟聞時四目相對地僵持了一會兒,忽然低頭在聞時唇角親了一下。
聞時:“……”
這個手段就很過分,傀術(shù)老祖招架不來,懵了一瞬。
“你……”過了片刻,聞時才動了一下。正要開口,謝問彎起指節(jié)抵著他的下巴,又側(cè)頭吻了他。
等聞時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回應了。
謝問直起身后,聞時偏開了頭。他抿了唇輕瞇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一瞬間的懊惱夾雜在微亂的鼻息里。
又過了片刻,他才猛地想起來一件事:后面還有一百來家人呢……………
聞時面無表情站了兩秒,回頭看了一眼。
結(jié)果下一刻他就變了臉色。
張家早已不成模樣的院子里,濕漉漉的霧氣靜靜彌漫著,在深濃的夜色里泛著乳白色的淡光。
原本栽種在庭院中央的樹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枝干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水光,有些橫生的枝椏支棱在霧中,乍一看倒是有兩分像人。
除此以外,一個真正的人都沒有。
直到這時,聞時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剛剛關(guān)心則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謝問身上,無暇顧及其他。其實自從張岱枯化倒落在地,尖嚎和風聲慢慢遠去,周圍就再沒有過其他人的聲音,始終只有他和謝問。
那數(shù)百號人,包括卜寧、夏樵、老毛和大小召,都悄無聲息沒了蹤影。
他環(huán)顧了一圈,問謝問:“霧下多久了?”
他看著地上的那截朽木說:“在他變成這樣之前,還是之后?”
“之后。”謝問答道:“沒多久。”
“那人呢?是什么時候消失的?”聞時又問。
“我跟你開玩笑說后面還有那么多人的時候,霧挺濃?!敝x問食指朝院里指了一下,“那里人影不少,密密麻麻站了一整院。起初還挺像一回事,再看就不大對勁了,因為我跟你說起什么,他們都沒有反應。”
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霧里,影影綽綽。
再后來風一吹,霧變淡了,連人影都消散不見了。
這種場景對聞時來說并不算陌生,甚至很常見——
他們?nèi)牖\了。
不出意外,應該是張岱的籠。
“有點突然?!甭剷r說。
“也不算突然?!敝x問的目光落在那截朽木上。
他話沒說完,聞時卻明白。張岱一生所求的東西也許很多,但到了后來,大概只剩下“活著”。這是他最深的執(zhí)念,為了這件事竭盡了渾身解數(shù),無所不用其極。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留下的話也還是“我不甘心”。
這樣的人會生出一個籠,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
張岱的籠里會有些什么?
——張家生生不息,他高居在家主的位置上,再活上千年、萬年?
聞時下意識想到的都是這樣的場景??墒茄矍皡s并非如此,張家依然是殘垣斷壁,滿地狼藉。
破敗的院門大敞著,遠處隱約可見一大片野林,再遠一些的地方……是幾點依稀的燈火。
謝問看著那處,忽然皺起了眉。
“怎么了?”聞時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問:“認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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