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離得太近,嗓音又太低。
聞時輕輕偏開頭,白皙脖頸浮起一片淺淡血色,從耳根蔓延下去。只是屋內(nèi)燭火并不明亮,淡化了這番變化。
只有咫尺之間才能看得清。
“你裝睡?”聞時直起身。
他個子也很高,表情又總是冷冷的,垂眸看人的時候總有種“不大高興”的意味,常會給人幾分難以親近的感覺。
夏樵被他這么看著,恐怕扭頭就要跑。但這點在謝問面前卻從未起過作用。更何況謝問的目光還在他脖頸泛紅的地方停留了兩秒。
……
于是那片血色褪不下去了。
聞時第一次覺得皮膚白也很麻煩。
好在謝問已經(jīng)收回目光,說話的時候倦意里帶著一抹笑:“你怎么還反咬一口。”
聞時:“卜寧說你還沒醒?!?
“他剛剛也來過?”謝問說,“那他可能只是開門看一眼,沒有過來動手動腳?!?
聞時嘴唇動了一下,可能想反駁卻沒找到合適的理由。
謝問垂眸認真地看著他的手,忽然沉聲道:“疼么?”
“疼什么?!甭剷r問。
謝問手上枯化的痕跡還沒消散完全,異常瘦長干燥,觸感有點微硌有點涼。他拇指抹過聞時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問道:“這雙手勾著傀線往自己身體里扎的時候,疼么?”
聞時怔了一下,下意識要抽手,卻被謝問反握緊了。
他說:“我教你傀術(shù),不是讓你對著自己用的?!?
聞時嘴唇抿成一條線,因為昏睡剛醒顯得沒什么血色。
他沒避沒讓,垂眸看著謝問,像最薄最利的刀刃被人輕捏在指腹間,安靜又時刻帶著鋒芒。
他說:“我學會了就是我的,想對誰用就對誰用。”
謝問抬起眼:“跟誰學的這么瘋?”
聞時:“你?!?
謝問眸光動了一下。
明明他坐著,聞時站著。明明是他微抬著頭,而聞時眉眼低垂。這種極容易被壓制的姿態(tài)絲毫沒有讓他處于下風,他依然透出一種溫和又縱容的意味。
他們就像聞時最常用的白棉傀線,繃得很緊,線與線之間隔著微末的距離。
交錯著,又糾葛著。
聞時看著他,忍不住開口道:“我為什么這么瘋,你早就知道。那你呢?”
謝問嗓音輕低:“我什么?”
聞時抿了一下唇,沒吭聲。
“你說洗靈陣……”謝問頓了一會兒,“還是渡靈?”
“渡靈”兩個字落在聞時耳里時,他極輕地眨了一下眼。
“洗靈陣是因為知道你執(zhí)拗,凡事喜歡自己悄悄找辦法,明明不擅長騙人,卻總試著騙人,騙不過去還會生悶氣?!敝x問的嗓音很低,說到生悶氣時帶著模糊的笑意,只是很快便隱去了。
“至于渡靈……”謝問靜了片刻,“那是因為你的靈相碎片跟著那些塵緣一起到了我這里?!?
聞時垂眸看著他:“你可以用手指。”
就像當初沈橋給夏樵渡靈時候一樣,從指尖擠一滴血。
謝問說:“手指當時枯化得厲害,已經(jīng)擠不出血了。”
這句話解釋完,聞時沒有開口。
他看了謝問很久,然后偏開了視線。
就在他以為話題又一次蜻蜓點水,不會再有什么的時候。他聽見謝問低低沉沉的嗓音又響了起來:“其實真要滴血,還是有別的辦法的。”
聞時心臟倏地一跳,再次轉(zhuǎn)眸看向他。
他靜默良久說:“我沒打算想而已。”
不知哪條窗縫里穿過一縷夜里的風,桌案上的那豆火顫動了一下,燭光倒映在燈油上,溫黃一片。
有鳥被什么東西驚起,撲扇著翅膀從屋外的樹邊飛走了。
屋里氛圍曖昧膠著,聞時這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有多近,近到呼吸都是交織著的。
他在即將觸到的瞬間微微偏開臉,啞聲咕噥了一句話。
因為太低也太過模糊,謝問沒聽清,他抬手抵了一下聞時的側(cè)臉問:“什么?”
聞時瞇著眸子轉(zhuǎn)回來,說:“我說……還在卜寧的陣里,他是陣主,什么都知道?!?
說完,他直起身,只是表情有點微妙的不爽。
謝問怔了一下,瞇起眸子看著他的臉,忽然轉(zhuǎn)頭沉聲笑了起來。
張嵐、張雅臨姐弟倆就是這時候回到山頂?shù)摹?
他們在山下查了一圈,帶了點信息回來。卜寧老祖客氣斯文地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說做主的在隔壁。
于是張雅臨帶著他的六只傀,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結(jié)果開門就迎來了偶像的討債臉。
六只傀集體后撤了一大步。
我他媽——
張雅臨差點脫口就是一句粗話。好在他的涵養(yǎng)捏住了他的嘴。于是他默默杵在門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他是個講禮貌的,意識到氛圍不太對后,下意識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打擾到什么了?”
不問還好,問完聞時臉色更討債了。
此時不同彼時。這要是以往,張雅臨保管會丟下一句“那就有空再說”,然后扭頭走開,至于有沒有空,那就真的得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