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這里,不能貿(mào)然驚動太多。所以聞時也沒有立刻追著問下去,而是拎著衣領(lǐng)換了個話題:“洗澡在哪邊?我換個衣服?!?
結(jié)果陸文娟擺了擺手說:“不洗澡?!?
聞時:“……”
陸文娟又重復(fù)了一句:“我們不洗澡。”
死人是不用洗澡,但這么直白掛在嘴上的,還真是少見。
見眾人擰著眉,她又補充了一句:“洗澡沒用的,沒有用的?!?
說起這個,她就像忽然走神了似的,叨叨地念了好幾遍。然后才回過神來,沖眾人說:“我們這里有個習(xí)俗,叫大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次,有客人來了,也會辦一次。明天剛好有大沐,你們來得真巧?!?
謝問:“這大沐辦來干什么?”
陸文娟說:“接風(fēng)洗塵啊?!?
這個理由還算可以理解,但她緊接著又說了一句:“外面很臟?!?
聞時:“臟?什么意思?”
陸文娟思索了一下,道:“就是臟啊,村里的說法,就跟取大名鎮(zhèn)不住,賤名好養(yǎng)活一樣。一直都是這么說的?!?
從神色來看,她應(yīng)該真的不知道原因。由此也能判斷出來,她估計也不是籠主。
“嗐,看我拉著你們瞎聊天?!标懳木赅凉至艘痪?,催促道:“困了就快睡吧,我們這村子太偏,夜里靜,最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
說著,她便匆匆往樓梯那里走。
“如果睡不到大天亮呢?”夏樵忍不住問了一句。
陸文娟腳步猛地一剎,過了幾秒才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歪了一下脖子,用極輕的聲音說:“會害怕?!?
說完,她就下樓不見了。
就因為這句話,夏樵恨不得親自給自己灌蒙汗藥??上@體質(zhì),把蒙汗藥當(dāng)水喝都不會管用。
于是他開始思索晚上怎么樣才能盡可能地不害怕:“要不我們……擠一擠?”
“怎么擠?”老毛問。
夏樵在挨打邊緣探頭探腦:“就……睡一起?”
聞時就站在他背后,在敞著拉鏈的背包里找干凈t恤,想把身上這件被老毛噴濕的換掉。
聽到這話,他動作頓了頓,下意識抬了一下眼,結(jié)果剛巧撞到了謝問的目光。
他一觸即收,從包里抽了件白t出來,聽見老毛慈祥地對夏樵說:“不擠,自己睡?!?
夏樵哭著進(jìn)了一間房,打定主意今晚蒙頭閉眼到底,碰到什么事情都不出被窩。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一段時間,夏樵真的有點迷瞪,不是受餃子湯影響,而是他自我催眠的結(jié)果。他縮在被窩深處,幾乎睡著過去,又被一些動靜弄醒了。
他在深夜的寂靜中,聽到“咚——”的一聲。
……
像重物砸落。
隔了幾秒,又是“咚”的一聲。
夏樵在被窩里猛地睜開眼,縮在黑暗里仔細(xì)聽著,一動也不敢動??伤犃艘粫海透杏X頭皮發(fā)麻——
因為那個聲音是從他床底下傳來的。
每“咚”一下,他甚至能感覺到床板的震動,像是什么東西在床底下跳。
這是最老式的那種床,三面圍著,正面帶木質(zhì)臺階。床底四面封實,像一個木箱,除非把床整個掀起來,否則根本看不到下面有什么東西。
“咚——”床底下響第四聲的時候,夏樵裹著被子就滾下來了。
他連看都不敢看,徑直往房門口沖,結(jié)果一開門就看見外面站著一個人。
那一瞬間,他差點呼吸暫停。
但下一秒,他又顫顫巍巍長出了一口氣——站在門外的是他哥。
“哥你嚇?biāo)牢伊??!毕拈詺馊粲谓z,“你站著干嘛?”
“來看看?!甭剷r說,“你聽到聲音了沒?”
夏樵瘋狂點頭,竄到他哥背后,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指著房內(nèi)的那張床說:“聽到了,就在我床底下!”
“你知道是什么東西么?”聞時轉(zhuǎn)過頭來問了夏樵一句。
也許是月色太灰,照得他本就很白的臉毫無血色,甚至也毫無生氣,看得夏樵莫名有點害怕。
“什、什么東西?”夏樵哆哆嗦嗦地問。
聞時漆黑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說:“我的頭啊……”
說完,他歪了一下腦袋,脖子和身體直接分離開來,咕嚕嚕掉了下來。
夏樵第一反應(yīng)是伸手去接,接完便是一聲尖叫。
聞時就是在鬼哭狼嚎的叫聲中睜開眼的,但他睜眼之后,那個聲音便消失不見了,仿佛一切都是夢里的錯覺。
他這里的床底倒是沒有什么聲音,但床邊卻多了一個人……
野村很靜,月色朦朧,偶爾有鳥在深夜乍然驚起,撲扇兩下翅膀又落回樹蔭里。
謝問就在濃重的夜色下垂手站在床邊,看著他,眼里的東西模糊不清。
聞時心頭一跳,有那么一瞬間幾乎要被這個場景迷惑了,但他只是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手指間已經(jīng)纏上了傀線。
假的。他在心里說。
接著便翻身而起,與謝問相對而立。
這塊地方空間不大,他們幾乎近在咫尺。
聞時十指間繃著細(xì)長的線,抿著唇一不發(fā)地看著他,似乎隨時要出手,但又遲遲沒動。
“為什么對我放傀線?”謝問說。
對著虛幻的存在,聞時沒必要應(yīng)答什么。但他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回了一句:“對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不放傀線放什么?!?
他嗓音很冷,繃得很緊,滿身都是防御姿態(tài)。
謝問笑了一下。
聞時緊緊皺起了眉,傀線在他手指間無形地往外釋放壓力,幾乎平地就繳起了狂風(fēng)。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嗎?”謝問說。
聞時沒出聲。
風(fēng)越來越肆虐,緊閉的門窗咯咯作響,房里的東西倒了一地,四處都是狼藉,但那個謝問卻并沒有被風(fēng)撕裂打散,也沒有顯出什么原型。
好像聞時所有外放的鋒芒都對他不起作用。
他只是在風(fēng)渦里站著,隔著極近的距離看著聞時。
良久之后,他伸出手指,一一撥過聞時的傀線。每撥一下,聞時肩頸的那條線便繃得更緊一些。
然后他握住聞時的手腕,抬高幾分。而他微微低著頭,傀線幾乎擦著他的唇邊過去。
聞時眸光顫了一下,捏緊了手指,聽到他說:我覺得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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