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一溜雜亂的腳步響起,是表嬸扔掉磕了一半的瓜子吆喝的聲音,幾個人這才在臨時搬來的椅子上落了座,著急忙慌地保持禮儀。
月老廟里有一座兩人高的石塑像,塑像頭頂?shù)奈萆w上還有一個大洞,乎乎漏著風(fēng)。
幾天前表嬸他們專程找了據(jù)維護(hù)寺廟的人,期望能把這破屋頂趕著補(bǔ)一補(bǔ),結(jié)果對方回復(fù):這洞是專程留的,子夜一至,月光從這洞里穿過,照在塑像身上,這月老就顯靈了。
修,是不可能修的。
表嬸仰頭看看那個洞,看到了一小塊陰沉的天,凍得打了個哆嗦——很久……沒有見過這么簡陋的婚禮了。
凌妙妙的嫁衣是特意訂做的,裁縫女心靈手巧,給她留了穿棉衣的尺寸,紅色嫁衣里套了一件貼身的小襖,坦然站在那里,一點也不覺得冷。
扶凌妙妙手臂的力道一重,熟悉的梅花香襲來,她微微偏頭,透過紅紗看得到滿室蠟燭搖曳的紅光,身旁已經(jīng)無聲地?fù)Q了人。
一對新人攜手走入廟中,走得很慢。
他們身上的喜服是暗色調(diào)的,緞面光滑,并無多少珠飾,新娘身后曳出長長裙擺,暗緋色的衣服借了幾縷室內(nèi)的光,竟然有種慵懶的華麗。
雙排蠟燭在月老像前搖曳,點點星火如同河中飄燈。
表叔清了清嗓子:“咳咳,那就……”
眼前驟然一亮,隨即“轟隆——”一道雷響徹云霄,窗外的樹叉被風(fēng)吹得幾乎要拔地而起。
表嬸驚叫一聲,這座狹小簡陋的月老廟內(nèi),除了新郎新娘毫無反應(yīng)之外,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凌妙妙低頭看著裙據(jù)下,露出的鞋尖上兩枚圓潤的東珠閃著流光,她稍微換了個姿勢,他虛扶著她的手臂即刻收緊了,既是安慰,也是轄制,斬斷了她退縮的后路。
“別怕?!彼穆曇舻偷蛡鱽?。
凌妙妙側(cè)頭,不吭聲。
“慕姑娘,你看,快要下雨了,這……”
別說這年久失修的廟能不能禁受得住一場狂風(fēng)暴雨,就是頭頂這個洞,就是個大麻煩。
“沒事……快一點吧?!蹦浆師o奈地嘆了口氣,輕聲催促。
一切儀式都加速進(jìn)行,外面的雷聲越來越急,底下的親戚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慕聲卻不慌不忙,幾乎是架著她一板一眼地拜了三拜。
二人起身,面對著那做手牽紅線的月老塑像。因年久失修的緣故,月老手上的紅線都被風(fēng)霜摧殘的千瘡百孔了,看上去像是在扯面,沾了滿手的面絮。
凌妙妙不由勾了勾嘴角。
少年敏銳地側(cè)頭,無聲地盯著蓋頭后面。她的眉眼只看得到一點模糊的輪廓,他卻有種錯覺,錯覺她此刻是高興的。
他垂下長長的眼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除了他欣喜若狂,誰會真心高興呢。
“立誓吧?!蹦浆幖贝俚匦剂俗詈笠豁棥?
按這個世界的禮儀,要彼此雙方許下諾,才算禮成。
“我要說什么?”凌妙妙開口問了今晚的第一句話,久違的聲音脆而亮。
慕瑤一怔,旋即低聲提醒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好?!彼D了頓,轉(zhuǎn)向月老像,慢慢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話音落了,他卻半晌不作聲,大家都屏息等著他重復(fù),室內(nèi)一時間只聽得到外面狂風(fēng)折斷枝丫的聲音。
“阿聲……”慕瑤皺眉提醒。
“……”
“阿聲!”她又催了一聲。
他終于開了口,說的卻不是既定的詞。
他的眼眸漆黑,眼角卻發(fā)紅,語氣沉郁,帶著偏執(zhí)的癡氣:“生生死死,糾纏不休?!?
最后一個字吐出的瞬間,天光驟然大亮,旋即“轟隆——”驚雷爆裂,仿佛天上神祇用一記重錘砸裂了天穹。
幾乎是同時,天像是破了個大口子,暴雨驟然傾瀉而下,“嘩啦——”
外面被濃重的水汽包圍了,幾人的驚呼,被驟然埋沒在這天地巨響中。
趁水灌進(jìn)廟里前,眾人簇?fù)碇氯?,匆匆離開月老廟。
外面天色昏暗,雨點在淺淺一層路面積水上打出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水渦。
凌妙妙門檻前停下了,有些躊躇地看著自己珍貴的羊皮鞋子。
旋即腰被他攬住,身子猛地一輕,他將她打橫抱起,義無反顧地踩進(jìn)了滿地積水中。
緋紅柔軟的裙子在他手上疊成一堆,長長的后擺垂在他腳邊一晃一晃,阿意艱難地給一對新人撐著傘,踉踉蹌蹌地跟著慕聲的步子走。
少年微掀眼皮,黑眸也讓水汽浸得有些濕漉漉的,平淡道:“給你家小姐打著就行了?!?
“噢……”阿意睨著他的神色,將傘傾了傾。
慕聲掀開轎子簾,將她塞了進(jìn)去,彎下的背上浸濕了一片,顯出更深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我
一口氣
寫得很爽
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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