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妙目瞪口呆地看著被炸得衣不蔽體的端陽,才上岸的柳拂衣和慕瑤也滿臉驚愕,連慕聲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間的呆滯。
端陽坐在地上,遲緩地低著頭望向自己變成破布一般的衣裙和滿腿灰,抬起一張黑乎乎的小臉,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水,驟然看上去,像是剛從煤窯里被解救出來的礦工。
她是來表白的。
天知道她換了多少種熏香的花瓣,試了多少件不滿意的新裙子,換了多少次妝容,光鮮亮麗、光彩照人地走出鳳陽宮,在佩云的幫助下,千辛萬苦地逃出皇城,千里迢迢趕到柳拂衣所在的涇陽坡,就是想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可是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面,她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
那個慕瑤,干干凈凈,清清爽爽地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看著自己……
她扭頭,怨毒的目光徑自頂向那個扎著高馬尾、眼眸烏黑的少年。
簡直是她的克星。在柳拂衣面前一再丟丑,都是因為他……
妙妙見端陽一臉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慕聲剝皮抽筋的樣子,心中嘖嘖,狼來了玩多了,這次黑蓮花是實實在在背了鍋,也沒人信了。
慕聲似乎是沒看到端陽的臉色,滿面無辜:“不知道是殿下躲在暗處鬼鬼祟祟,下手沒輕重,險些誤傷了殿下,子期知錯了?!?
這道歉在端陽看來簡直如火上澆油,她伸手一指,碎成布條的衣服便撲簌簌往下掉,她“啊”地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瑟瑟發(fā)抖。
柳拂衣幾步上前,將披風脫下來穿在她身上,神情嚴肅而關懷:“殿下,出什么事了?”
端陽兩手緊緊抓著那溫暖的披風,看到柳拂衣的臉,所有憤怒全化作委屈,她抓住柳拂衣的雙手,一雙大眼睛望著他,梗了半晌,才說出口:“柳大哥,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柳拂衣一怔,慕瑤已經臉色不佳地轉過身去:“我去林子里逛逛——”
“瑤兒!”柳拂衣微微斂眉,竟然將她叫住了,他沒有回頭,語氣異常堅定,“別走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慕瑤怔在原地,端陽兩眼含淚。
三人之間暗流涌動。
妙妙察觀色,扯了扯慕聲的袖子:“……咳,沒我們事了,走吧。”
說著便拂開茂密的樹葉,提著裙擺飛速地鉆進了林子。
大型修羅場,還是給可憐的女二號留幾分面子。
慕聲見姐姐還站在原地,反倒是凌妙妙又自作主張、腿腳麻利地鉆進樹林不見了,暗罵一聲,飛快地提腳跟了上去。
凌妙妙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位置。
林中這處空地在那三人所在不遠處,還能隱約聽見那邊的聲音,又聽不清具體內容,既有安全感,又能達到回避的效果。
慕聲撿了幾根樹枝丟在地上,“砰”一道火花,噼啪作響的火焰映在他白玉般的臉上,他抬眸,瞥了凌妙妙一眼,恰好見到她抱膝坐在樹下發(fā)呆。
他拿棍子捅捅火堆,一兩個紅彤彤的火星飄飛出來,臉上沒什么表情,“你不是也喜歡柳拂衣嗎?”
妙妙笑了一聲,將手臂枕在腦后,放松地靠在了樹上:“……論樣貌,論出身,論才學,我哪哪都比不上帝姬,何必湊這熱鬧,丟人現眼?!?
慕聲抬眸打量樹下的少女,閃動的火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躍動,那一雙杏眼波光流轉,粉嫩的頰,潤澤的唇……上上下下,連雙垂髻上碧色的蝴蝶結,都比端陽帝姬看著順眼。
他面上卻絲毫不顯,點頭道:“嗯,你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
瞥見凌妙妙怒目而視,嘴角微微翹起,狀似無意地補充:“不過,論討人喜歡的本事,你比她強多了。”
妙妙的臉一秒鐘由陰轉晴,兩眼閃亮亮地望著他:“真的???”
他睫毛輕輕顫:“假的。”
凌妙妙瞬間垮下臉去。
慕聲專注地捅了一會兒火堆,頗有些手酸,將棍子拿出來歇了歇。
凌妙妙慢慢蹭過來,挨在他身邊,抱膝望著火:“我跟你換換崗唄?”
“什么?”他詫異。
“我看一會兒火,你休息一下。“妙妙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都堅持了大半宿了,不累嗎?”
而且還背著她走了那么長一段路,黑蓮花似乎從不用睡覺,簡直要成仙。
慕聲略有些走神。
從小到大,由近到遠,多少次出門歷練,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他在做著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長長久久地照顧姐姐,從來沒有人提出要跟他“換換崗”,也讓他休息一下。
他從夜色中來,隱匿于夜色中的角落,他就是夜,還要長長久久燃燒自己,偽作光明。
……
“跟你說話呢,發(fā)什么愣?”女孩的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催促,“快點決定,我要困了。”
在皇宮養(yǎng)老三個月,生物鐘調整得格外健康,現在大半夜不睡覺在林子里跑,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慕聲纖長的睫毛宛如一排黑羽,慢慢垂下來,聲音壓得很低:“……你去睡吧。”
話音剛落,凌妙妙“當”地直挺挺倒在了樹葉鋪成的地毯中,均勻的呼吸聲立即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