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咬著牙將鬧情緒的黑蓮花往前拖,他溫熱的血又沾上了她的裙擺,拖了半晌,身上猛地一重……
“哎哎哎……”妙妙大驚失色,黑蓮花徹底暈過去了。
柳拂衣一個箭步?jīng)_過來,將慕聲扶起來背在背上。抬起眼來,眸中是令人心安的鎮(zhèn)定:“瑤兒,妙妙,帶著阿聲先上岸,此處應是青竹林,我們今晚先在竹林里將就一宿?!?
船上挺尸的大漢大驚失色,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我……別忘了我……”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迸说穆曇羧崦?,婉轉,如同無盡絲滑的綢緞輕掃著一盤沙,令人耳朵發(fā)麻。
她頓了片刻,發(fā)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小笙兒,來,我與你梳頭?!?
鏡子里昏暗暗的,紅羅紗帳如血,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執(zhí)著黑色的橡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著,“我兒的頭發(fā)像他爹爹?!辩R中出現(xiàn)一雙眼睛,眼角上挑的,如同秋水的一雙眼眸,是她俯下身來看著鏡子了,鏡中那絕美的容顏的人欣慰地笑,“又黑又亮的?!?
“頭發(fā)又長長了……”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焦慮地嘆息,“你要是不長頭發(fā)就好了?!?
她的手指順著他烏黑的頭發(fā)滑下去,是最輕柔的撫摸。
“剃光頭發(fā),不就不長了嗎?”鏡子里漆黑的一雙眼,猶如兩丸黑葡萄,小兒嘴里咬著手指,腿還踩不到地面,懸在椅子上晃蕩。
“孩子話?!迸搜诳谛α耍疤旯饬诉€是會長的啊……”她的翦水秋瞳里泛出了絕望的光,“就像有些事情,怎么也……怎么也沒辦法?!?
他搬著手指頭嘟囔,長長的眼睫覆在眼瞼之上。
“太陽能不能不要落山?”
“娘能不能不要讓我走?我不想去街上……”
“孽種!”一鞭子打下來,“還不認錯?”
少年讓鞭子抽著翻了個兒,脊背朝上,突出的肩胛骨格外明顯。他趴在地上,一聲不吭。
中年男人面色復雜地盯著他看,許久才道:“你倒是個反骨?!?
昏暗的柴房內(nèi),下人們的聲音指指點點:“果然是天生的禍害坯子……怎么調教都沒有用?!?
“要不是為了小姐……”
“哼,老爺夫人大發(fā)善心,也就這小崽子還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噓……”
二人閉了嘴,面前一道影子,原是那十幾歲的少年不知何時立在他們面前,仰頭望著他們。
那雙帶著稚氣的眼睛真好看,宛如秋池溢滿星光,只可惜里面漫出來的徹骨寒意,讓人無法心生親近:“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少爺……開什么玩笑。”瘦高的下人笑得胸口抽動,“您三歲上便讓老爺夫人從妖怪窩兒里撿回來了,那里面只有骨頭,沒有活人,哪兒知道您爹娘是誰家苦命人?!?
三歲上就失了雙親?不能,不可能……
鏡子里面倒映出來的那張臉,同他談笑晏晏……明明那個時候,她還在。
那些人為什么要騙他?
“你捉妖捉得快活,可還記得你地下的娘么,小笙兒?”
“永夜為暮,離歌為笙……”
“不可能,為什么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當然想不起來了……”那個聲音爆發(fā)出尖利的大笑,“你早就是慕家的一條狗了,前塵往事都該忘卻了,不是嗎?”
他的收妖柄逼上了對方的脖頸,幾乎將那黑云凝成的妖物扼得斷了氣,眼里帶著失控的狠意:“你知道多少,全都給我吐出來?!?
水鬼大笑不停:“生有何憂,死又何懼?可憐人,我死不足惜……”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血來交換?!?
“咳……”他睜開眼睛,看到女孩兒放大的一張臉,隨即臉被人捧住,粗暴地往一旁扳去,“吐出來,別咽,會嗆死的。”
“……”血順著他的嘴唇流到草地上,這才能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你……輕點兒……”
“哦。”妙妙尷尬地收手,“對不起,我弄疼你了?”
弄疼?脖子差點都擰斷了好嗎。
他眼前清晰起來。天空湛藍,水岸邊上是茂密的竹林高聳,偶有清脆的鳥鳴聲,清晨的陽光落在他鼻尖上。他發(fā)覺自己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凌妙妙的衣裳,衣裳上還殘存著江南女兒家特有的一點桂子香。
“還好你爭氣,一夜就醒了。”妙妙抬頭悄悄瞄一眼不遠處靠在一起閉目養(yǎng)神的慕瑤和柳拂衣,壓低聲音,“你姐姐沒看出來端倪?!?
“你在這兒守了一夜?”他抬眼看見凌妙身上的濕衣服還沒換下來,頭發(fā)濡濕,臉蛋熱得紅撲撲的,眼底兩道濃重的烏青,狼狽得很。
凌妙妙打了個哈欠,笑道:“啊,也不是專程守著你的,我失眠沒事做嘛,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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