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提著自己買的傘，向河邊行去。

餛飩攤主瞪大眼，看著他背影，“十五兩？這得賣多少餛飩！這位先生，可真敢說啊……”他看了一眼，緊緊抱著那把傘的少年，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最終還是保持沉默。

算了，就只當(dāng)是給這孩子，心里留點(diǎn)念想吧。

倒是旁邊的寫信攤位，那名潦倒的讀書人，隱約看到了，剛才那位先生的落筆，猶豫一下，道：“小傘匠，我出三十個(gè)銅板，你這把傘賣我吧？”

賣傘少年毫不猶豫，“不賣，先生說了要十五兩……我覺得，這位先生不會(huì)騙人……”潦倒讀書人牙疼，十五兩銀子他可出不起……但那位先生的字，是真的漂亮。

拒絕買傘的幾個(gè)商戶，嗤笑離開，“冬天買什么傘？這大好的日頭，還能下雨不成！”

“十五兩？我跑一趟商路，都未必掙得到，現(xiàn)在的人真的敢胡說八道！”

“跟咱們什么關(guān)系？走走，抓緊點(diǎn)趕路，船上的東西，得趕緊送到上游道館去，可不敢誤了貴人的吩咐?！?

幾人腳下匆匆，快速離去。

河邊，羅冠停在碼頭角落，這里停著一艘小船，穿著破舊棉襖的老船夫，正用粗糙的大手，整理著漁網(wǎng)。

“這位船家，我要沿河而下到對岸去，走不走？”

老船夫起身，看了眼天色，“這位先生，今日的天色看似晴朗，但以小老兒的經(jīng)驗(yàn)看，恐怕要下雨。冬日雨寒，我這小船上又沒棚子，要不您還是改天出行吧？”

羅冠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物，“下雨又如何？我有傘?！?

老船夫咧嘴，“您今個(gè)，定要出行？”

“拜訪他人，興致而起，怕是等不到明天。”

“好吧，先生您這么金貴的人，都不怕冬雨寒骨，老頭子我船上有蓑衣，又有什么好怕的。您往上游，是要去易陽山下的那座道觀吧？聽說頗為靈驗(yàn)，有許多貴客，不遠(yuǎn)千里來許愿嘞?！?

羅冠點(diǎn)頭，“就去那?！?

“上游逆水，幾十里水路，也要走上一天，算先生您一兩銀子，如何？”老船夫眼底，閃過一點(diǎn)狡黠。

羅冠遲疑，“這么貴？”

“不貴不貴，船行江上，老朽還得管您一日三餐呢?！?

“行吧，就一兩銀子，船家你可不能再臨時(shí)漲價(jià)了。”

“那不能！”老船家一臉笑容，“先生快請上船吧，趁著這位天氣好，咱們能多趕點(diǎn)路?！?

“好?！?

羅冠登船，老船夫喊了一聲響亮的號子，“起船嘍，水底的老爺、奶奶們，多照顧嘍?！?

船槳一推河岸，小船慢悠悠的，向江中行去。

很快，岸邊的集市，就變得模糊一片。

羅冠感到有趣，“船家，你這號子，聽著有些害怕?。磕沁@江底，真有什么……”

“先生，可不敢亂說啊，免得驚擾了水中的老爺、奶奶們?！崩洗蛞贿呎f，一邊解下腰間的酒壺，將濁酒倒入江中，還念念有詞。

幾息后，見船周水流沒有變化，才松了口氣，小聲道：“先生有所不知，咱們這條大江，傳聞上游連著齊連江，那可是咱庸國第一大江，里面是有水神老爺?shù)摹！?

“咱們這，也有老爺、奶奶們仙靈，但我們運(yùn)氣好，您要去的那座道館香火鼎盛，傳聞也是有神異的。所以江里的老爺跟奶奶們，脾氣都很好，只要不犯什么大忌諱，基本都能沒事?！?

“但船行江中，人為魚鱉，咱們還是小心點(diǎn)好，您說對不對？”

羅冠感應(yīng)著一下，此刻江底深處，正有一條龐然身影，悄無聲息逆流而上。

他笑了笑，“船家說的對，是在下失了?！?

“沒事沒事，先生一看就是貴人，不了解咱們下層人的生存，小老兒明白的?！崩洗蛐χ_口，兩人說了一會(huì)話，他又開始唱起來，歌聲歡快之中，又有幾分悲涼。

羅冠問他來歷，老船夫搖頭，只說是祖輩以來，這歌就在江上漁家間傳開了，人人都會(huì)唱幾句，誰作的卻不清楚。

“先生，您看這天色說變就變了，我這還有一件蓑衣，您要不嫌棄的話就穿上？”老船夫抬頭看天，此刻已有雨絲落下。

羅冠從善如流，“也好，多謝船家?！?

穿上蓑衣，竟發(fā)現(xiàn)船艙中，還有一副釣竿，經(jīng)船家同意后，羅冠搬了個(gè)馬扎坐在船頭，隨手一甩，魚線落入江中。

“先生，船在走，您這樣很難釣到魚的。”

“沒事，寒江獨(dú)釣，便只當(dāng)陶冶情操了?！?

“先生真是雅致之人?！?

“哈哈，附庸風(fēng)雅罷了?！?

而就在，羅冠行船釣魚時(shí)，身后方的碼頭上，來了一艘大船。

甲板上，一群錦衣披風(fēng)年輕人，搓手跺腳，“這天色，看著是要下雨了，真冷??！”

“走吧，大老爺吩咐了，就臨停一會(huì)，趕緊下去轉(zhuǎn)轉(zhuǎn)，船上呆了半個(gè)月，我真是膩歪夠了?！?

“走走走！”

一群人說說笑笑，在奴仆開路下，向碼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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