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聽罷,如同三九天掉進了冰窟窿,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連頭發(fā)絲都是拔涼拔涼的。不過,幾秒鐘后,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團火,渾身的寒意瞬間就被驅散了。李慧曾經說過,官場的游戲規(guī)則是,如果不能坐在餐桌旁,那就可能出現(xiàn)在菜單里,所以,抱怨和牢騷沒有任何意義。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年代,想不被吃掉,那就要學會吃人。要想吃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楚面前的蔣宏是敵是友。他深深吸了口氣,平靜的問道:“蔣局,既然你知道其中的兇險,為啥還要跟我往一塊攪和呢?難道你就不怕被捎帶進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搞不好會身敗名裂的?!笔Y宏也不說話,只是歪著頭,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半晌,這才笑瞇瞇的道:“你的從容,讓我很震驚,不像是你這個年紀和閱歷的人應該擁有的,就算是裝出來的,也很值得佩服?!绷趾B柫讼录绨颍骸白屇悴聦α?,我的鎮(zhèn)定,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與其驚慌失措,不如坦然面對,何況,情況也未必如想象的那么糟糕,對吧?”蔣宏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非常正確,我也是這么認為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局面越混亂,對你越有利?!薄斑@么看好我???”林海笑著道。“是的,我比你更看好你,所以,我才愿意賭上一把?!笔Y宏鄭重其事的說道。林海思忖片刻,問道:“有附加條件嗎?”“當然有,我不是白求恩,沒有脫離低級趣味,不可能愛的奉獻。”蔣宏說道。“說來聽聽?!绷趾Uf道。蔣宏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李光旭統(tǒng)治撫川政壇將近二十年了,也到了該換人的時候了,如果能借著這件事,把他搞下去,就算不能取而代之,你在撫川的政治地位也會直線上升的,如果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敢不敢破釜沉舟,跟李大人來個刺刀見紅,拼個你死我活呢?”林海聽罷,輕輕嘆了口氣道:“蔣局,你這不是附加條件,分明是借刀殺人之計嘛?!薄按嗽捲踔v?。俊绷趾F届o的說道:“首先,李書記明年就要主動退居二線了,沒必要冒這么大的風險去搞他?其次,你所謂的助我一臂之力,無非是想讓我沖在前面而已,能搞得定最好,搞不定,也是個兩敗俱傷,你在后面坐收漁翁之利,總之一句話,就是讓我當炮灰唄,這可不咋夠意思呀?!笔Y宏卻連連搖頭:“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李書記退二線,本來就是個不靠譜的事,到時候他不退,誰能把他扒拉下去呀?再說,今天晚上的事,你也親眼看到了,我可沒打算讓你沖在前面啊,即便你真沖在前面了,那我也是跟你并肩戰(zhàn)斗的,我這個人做事,向來丁是丁卯是卯,說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我不是李光旭,不會把自己的兄弟當炮灰的?!贝嗽挼挂灿袔追值览?。從蔣齊未經李光旭的同意就批準在電視上公布懸賞通告,到蔣宏和王大偉把辦案權的官司打到市委,這就已經是在公開挑戰(zhàn)李光旭的權威了,在某種意義上說,現(xiàn)在沖在前面的,還真是蔣宏。“可是,想把李書記搞下去,并不容易啊,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何必等到今天呢?”“你說得沒錯,這么多年了,我和我哥,一直被他壓得死死的,確實不是對手,如果不是因為要搞任兆南,還得用我這個公安局長的話,恐怕我也難逃一劫,但現(xiàn)在情況發(fā)生變化了呀,他跟吳老爺子干起來了,而且,還打算置老爺子于死地,這個機會,堪稱千載難逢啊,只要咱們利用好了,他就必死無疑。你剛剛說借刀殺人,我想借的,不是你的刀,而是吳慎之手中的刀。吳慎之的刀,又快又長,切李光旭的人頭,易如反掌。”林海聽罷,笑著道:“你想簡單了吧,想借老爺子的手,打擊李光旭,姑且不論能否行得通,連關系都搭不上啊。怎么的,你有路子?”“我哪有路子啊,我要有老爺子這樣的靠山,還至于在撫川當個破局長啊,但你忘了吧,撫川可有一位跟吳老爺能說上話的人呀?!绷趾R汇叮牡溃骸澳阏f的是于振清?”“是啊,他是被老爺子親切接見過的,而且,對李大人恨之入骨啊。既有基礎,又有動力,此時不用,更待何時?!”蔣宏笑著道。林海也笑:“可是,就算于振清能和老爺子說上話,也確實想扳倒李書記,但人家未必愿意搭理咱們呀,當初,我跟他鬧得很僵,你就更不用說了,就差直接動手了。,”蔣宏卻撇了撇嘴:“鬧僵又能怎么樣?無非是政見有分歧罷了,個人之間又沒什么恩怨,于振清是個明白人,李光旭不倒,他在撫川就永無出頭之日,所以,當初他才會跟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同理,如果現(xiàn)在還有機會,他照樣能第一個蹦起來。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操心,對他來說,收拾李光旭,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動員。”林海沉默了。說到底,他還是個有底線的人,盡管有時候也表現(xiàn)得很無恥,但還沒有無恥到這個程度。權力斗爭,確實很難以正義和邪惡來做定義,但做人最起碼的原則還是要講的,朝三暮四、見風使舵這種小人勾當,無論在任何時代背景里,都是為人所唾棄的。如果我現(xiàn)在掉頭投入?yún)巧髦膽驯В瑨侀_人家是否愿意接納不談,就是自己這一關,恐怕也很難過得去。思忖良久,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蔣局,非常抱歉,你的提議,我接受不了?!笔Y宏瞇縫著眼睛,長久的盯著他,好一陣,這才平靜的說道:“是擔心被我利用嘛?”“不是,我只是無法說服自己,真的,這么做,太過分了?!薄澳悴粫@么幼稚吧?”蔣宏的面色略有些陰沉了。林海想了想:“你可以認為我很幼稚,但在我看來,這份幼稚,就是我最后的遮羞布了,如果連這塊遮羞布都扯掉了,這個官,做不做還有什么意義呢?”“你想清楚了,老弟,現(xiàn)在的問題,并不是你還能不能繼續(xù)當官,而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子彈就會飛過來,直接要你的命,當子彈射進心臟的時候,那塊所謂的遮羞布,還有狗屁價值?!而且,你想過嘛,如果真發(fā)生了那種情況,你的老婆孩子怎么辦?”提到妻子和女兒,林海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顫。是啊,她們怎么辦?蔣宏繼續(xù)說道:“事不宜遲,我今天晚上就去找于振清,如果你愿意,那咱們就手挽手一起去,如果你在乎自己的原則,我也不強求,但這件事,你必須嚴格保密,絕對不能走漏消息,還有更重要的是,你不去的話,我自然也不便提你,這就意味著,你只能自己去面對未知的危險了?!绷趾5膬刃南萑肓司薮蟮拿苤?,沉吟良久,最后把牙一咬,說道:“蔣局,對不起,我不想過去,但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的,至于危險嘛,我自己想辦法去面對?!笔Y宏深吸了口氣:“好!我相信你能保守秘密的?!绷趾Pα讼拢囂街f道:“蔣局,其實,你真的沒必要摻和進來的,完全可以當個吃瓜群眾,開開心心的看一場好戲。”“別人可以看戲,但我不能,不搞定李光旭,任兆南的那些產業(yè),我吃下去,早晚也得吐出來。他的手段,我最清楚不過了?!笔Y宏笑著道。話音剛落,手機響了,接通之后,兩個眼睛頓時就瞪了起來。“你說什么?二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