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祖,我們真的能找到爸爸嗎?”何小蓮站在碼頭遙望著滬市那些鱗次櫛比的樓房,心中一瞬間生出怯意。這里和鄉(xiāng)下那個小地方完全不一樣,是她沒見過的繁華。這么多人,她們真的能找到賀東鵬嗎?
“當然能,虎哥都跟我說了我爸在宋氏酒廠,已經(jīng)過上了好日子,宋氏酒廠那么有錢還怕找不到!我們隨便問問人肯定就知道了。”賀承祖不太耐煩應付這個便宜姐姐,語氣很不好。
十四歲的賀承祖比何小蓮要高大半個頭,長相雖然不錯,但眼睛里帶著刁滑,衣著古怪,好像是極力模仿城里的時髦,卻不知道該怎么搭配,那故作瀟灑的衣擺一半放在褲子里,一半落在外面,配著他那一臉的流里流氣,讓他看上去就像個小流氓。
他是賀東鵬的親生兒子,賀東鵬當然不會不要他,但她就不一樣了,她可是繼女,誰知道賀東鵬現(xiàn)在發(fā)達了還會不會養(yǎng)她。何小蓮在心里嘀咕。
聽出來賀承祖語氣不好,她并不敢在他面前多說話,怕惹了他不耐煩被丟下。
她能對著木香隨便發(fā)脾氣,肆意撒潑,但對著賀承祖她是絕對不敢這樣做的,從前賀東鵬還在的時候,何小蓮在賀東鵬面前就是最聽話乖巧惹人疼愛的那個角色,對繼弟也態(tài)度小心多有討好。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區(qū)分“強弱”,對家里兩個男人小意殷勤,對家里的兩個女人則完全相反,肆意排擠膽小的賀小燕,在她身上出氣,又時常責怪木香,將她“克親”的事掛在嘴邊,讓她心里生出愧疚惶恐,以此保證她對自己任勞任怨。
誰知道,如魚得水的好日子過了沒多久,就出現(xiàn)那種意外,那個沒用的女人竟然敢丟下他們帶著家里的錢跑了。
想到這里何小蓮就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木香那個老女人丟下她們跑了,這一年來她怎么會受那么多苦!
她從小就沒做過什么事,連飯都不會煮,差點把自己給餓死,家里沒個人守著,那些地痞流氓都時常過去騷擾,她天天提心吊膽的,還差點被迫嫁給那個流氓老癩子。要不是她聰明,跟上了賀承祖,日子還不知道要怎么過呢。
兩人跟著人流往前,賀承祖在街上找人問宋氏酒廠的地址。
“宋氏酒廠?不知道。”
一連問了幾個人都是這么說,賀承祖暴躁地罵了一聲。他原本以為到了這里隨便問問就能找到人,誰知道這里和他們那小地方不一樣,這么大個城市,那么多人,就算宋氏酒廠確實有些錢,也不可能人人都知道。
“承祖,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何小蓮惶恐地問。她也以為只要到了這里很快就能見到賀東鵬,然后至少有個地方住有東西吃。
“你問我我問誰!”賀承祖大聲喝道。他爸現(xiàn)在在宋氏酒廠過好日子的消息是虎哥告訴他的,他一年前加入了本地的一個幫派,準備跟著那幾個大哥好好做一場大事,連家也不回了。
可是幫派沒他想的那么好混,人多,他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人,手里又沒錢,人家都看不上他。所以他回去想從繼母手里掏錢,雖然他爸死了,但家里進貨肯定還有錢的。結(jié)果回去一看,那個該死的后媽跑了,家里的錢也沒了。
沒拿到錢,他在幫派里一直沒能得到重用,也不能跟著那幾個厲害的大哥出門去談大生意,只在附近干點小事,賺不到幾個錢。
就前陣子,幫里的虎哥給他帶回來一個消息,說跟上頭的大哥去滬市的時候看到了長得很像他爸的人,在那個宋氏酒廠好像還挺有派頭的樣子。具體怎么樣,虎哥也不清楚,他說自己還沒那個資格去跟宋氏酒廠談生意。
賀承祖一聽心思就活起來了,連虎哥都沒資格,那要真是他爸,他不就發(fā)達了。因為這,他激動得好幾天沒睡好,直接跟虎哥說要到滬市找他爸。虎哥也夠義氣,直接給他整了一套城里人的衣服,還給了他一些路費支持他來尋親。
賀承祖離開幫派之前,拍著胸脯保證等找到他爸有錢了,一定要回去報答兄弟們。
結(jié)果呢?現(xiàn)在連人都找不到。
兩人沒有辦法,找了個地方暫時住下,因為身上沒什么錢,只能找那種破舊的旅館,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何小蓮在旅館的盥洗室遇上了個喝醉酒摸她屁股的人,被嚇壞了,躲在房間里再不敢出去。
她沒想到,在這里比在原來那個小地方還要危險,她一個年輕的少女,時時刻刻都感覺不能安心,賀承祖也不理她,何小蓮甚至開始后悔,不然當初就嫁給那個追求自己的趙元了,要是有個男人護著,她也不至于在這擔驚受怕。
賀承祖一連半個月都沒找到人,他就知道個宋氏酒廠,好像在南園路一帶,可天天過去晃也沒見到,他身上帶著的錢不多,很快就用光了?;厝ピ倏吹揭稽c用都沒有的何小蓮,他不由得也開始后悔起來。
早知道就不帶這個累贅了。他之所以會帶上這個便宜姐姐,一是因為她長得還不錯,哭著跪求他,話里話外捧著他,他一個男人也不好丟了這個面子,二是因為他們同仇敵愾,都被那個后媽給害了,等到他找到親爸,兩個人告狀,他爸總會相信后媽帶著錢跟人跑了的事實。
“承祖,不然我也跟你一起去找吧?!焙涡∩彴l(fā)現(xiàn)賀承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
“哼,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找,別想著偷懶?!?
“我肯定不會偷懶的!”
何小蓮人細心,腦子也比較聰明,她去到處問路,發(fā)現(xiàn)滬市還有個南源路,在另一個區(qū),那邊開了不少酒廠。
兩人又趕到了那邊去找,這一回,終于讓他們給找到地頭了。
“爸!爸你真的沒死!”
賀東鵬和以往一樣出了廠子準備回去,就被旁邊躥出來的一個人給嚇了一跳。他后退一步,定睛一看,見到個流里流氣的邋遢青年。不過他喊他爸?他哪有這么大的兒子。
“你認錯人了吧?!辟R東鵬不太高興地問,伸手擋了他一下,避開他那抓上來的動作。
賀承祖臉上的狂喜頓時凝固,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怎么能不認我了!我可是你親兒子,給你傳承香火的,就算你現(xiàn)在攀上好人家過上好日子了,也不至于連我這個親生兒子都不要了吧!”
賀東鵬今年三十二歲,正是成熟有魅力的時候,加上日子過得好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他自己把年紀身份忘了個干凈,就覺得自己最多二十八,再看面前小流氓,一身打扮成熟,氣質(zhì)社會,少說也有十五六歲,他哪里生得出來,怕不是聽說了他的事,過來訛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