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把自己“整理”的一套私賬捧給白太太,道,“我不敢說在這宅子里沒用過廳長的錢,姐姐也知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今這里一應(yīng)花用,全賴廳長所賜??晌乙彩呛萌思业拈|女,除了四季衣裳,廳長給的一些頭面首飾,可這賬上多少金玉貴重之物,我并未見過。后來細(xì)查,才知道是廳長從銀樓上拿去送禮交際的,譬如大總統(tǒng)一妻九妾,十七個兒子,十五個閨女,別處可不打點(diǎn),大總統(tǒng)這里的禮是半點(diǎn)不能差的。還有廳長同僚間的交際,許多東西或是當(dāng)時為了便宜什么的,就直接記到了我這里的賬上。如今他們買賣人年下清賬,說起來就似我這里極大的開銷一般,我豈不冤枉!”
說著,小夫人還把一個紅木匣子捧來,照樣放白太太跟前,辯白說,“我自跟了廳長,這些年,他給我置的衣裳且不提了,已是舊衣,想也值不得什么。這是他給我置的幾樣金銀首飾,我聽廳長說,老太太為我這里的花銷生好大的氣。冤不冤的,我也只敢在姐姐面前說,不敢同老太太辯去。這里頭還有我攢下的一百多塊大洋,廳長一月給我五塊大洋的花銷零用,我不敢亂用,都存了起來。如今都托給姐姐,雖則杯水車薪,也是我的心意?!?
白太太先聽她的“身世”,已是憐惜至極,今又見賬中另有內(nèi)情,況她這般懂事,焉能收她的東西,連忙道,“可莫要如此?!庇终f,“你如今懷著身子,莫這般自苦。你的心,我都明白。”
小夫人掩面泣道,“姐姐明白我,我縱是現(xiàn)在死了,也是值得的?!?
接下來的事都不消提,白太太這樣的柔弱好哄的性子,哄她主動接小夫人進(jìn)門兒再容易不過。白太太還頗得“小夫人指點(diǎn)”,先把外宅的賬目同白老太太說了,白太太道,“約摸是真的,我想著去歲也沒用這么些錢。相公在外交際,怕是頗多花銷,倘都算在她的頭上,也的確有些不公道?!?
看婆婆沒說什么,白太太方說了想接小夫人進(jìn)門兒之事,白老太太倚榻冷冷一笑,瞥這兒媳婦一眼,直身贊嘆,“你這賢惠的也太過了些。”
白太太性子溫柔天真,倒也另有自己的一番見識,白太太道,“如今已然這般,與其讓相公總是在外頭,倒不若把那一位接進(jìn)來。我聽說,她眼下有了身子,倘她能生個兒子,我這里也是高興的。何況,在外終是花銷大些。待到家來,有媽你當(dāng)家,我想倒是用不了這許多銀錢的?!?
白老太太終是不喜,可有一事卻是讓白老太太不得不慎重,那就是,小夫人有孕之事!
白老太太比白太太直接,她根本沒有去聽小夫人那些個訴苦的廢話,白老太太直接請了京中三位神醫(yī)圣手,分別去給小夫人診脈,直待三人都說小夫人肚子里這胎是男孩兒,白老太太方令人一頂小轎把人悄不聲的接了進(jìn)來。而且,白老太太此事辦的神不知鬼不覺,便是白太太白廳長先前都未得分毫消息,白老太太就將人接來了。至于外宅的東西,白老太太派了心腹嬤嬤,直接抄了個干凈,四季衣裳都還給了小夫人,至于金玉首飾、古董花瓶之類,白老太太悉數(shù)入了庫,連同外宅的房契,白老太太也自己收了起來,只與兒子一句話,“那些東西折了價,正填了你外宅的虧空!”
白廳長自是無所謂的。反正東西依舊是他的東西,人也依舊是他的人。他完全沒有半點(diǎn)損失,而且,白廳長認(rèn)為,如今非但滿足了小夫人想要進(jìn)了門兒的心愿,對以后孩子的出生也是極有好處的。
幾家天天來白家要結(jié)賬的商家也痛快的結(jié)了賬,對白家依舊百般奉迎,這其中也包括陳家。唯一心驚膽顫就是小夫人了,她那一應(yīng)存在外宅的私房,竟是都叫這老不死的抄了去!除了幾件不值錢的衣裳,這幾年的體己,竟是分毫不剩!
小夫人心疼如割肉,險些胎位不穩(wěn)。白老太太除了請大夫,褶皺橫生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伏床靜養(yǎng)的小夫人一回,直將小夫人打量的提心吊膽后,白老太太方送她一句話,“你那些賬,我還沒與你算!既進(jìn)了門兒,就要懂規(guī)矩,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這是你在這家的倚靠,要是孩子有個好歹,自有你的好去處!”
小夫人渾身一顫,除了柔聲應(yīng)是,竟是半點(diǎn)法子皆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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