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開始還是挺喜歡這蹭吃蹭喝的魏家小子的,她和魏太太生孩子的時(shí)間只差一個(gè)月,腳前腳后的,說來頗有緣法。兩個(gè)孩子差不離的大小,正好可做玩伴。魏太太又時(shí)常過來說話,褚韶華雖沒有喜歡自家閨女那樣喜歡魏家小子,待魏家小子也還不錯(cuò)。她手巧,做的虎頭鞋活靈活現(xiàn)的,比外頭市場上賣的不差,結(jié)自己閨女做了一雙,連陳太太都夸好。見魏太太喜歡的夸了不下一百二十遍,褚韶華想著這鞋做來并不費(fèi)事,便又多做了一雙給魏家小子。
褚韶華不喜這小子是在這小子四個(gè)月的時(shí)候,孩子四個(gè)月就有些大了,何況魏家這小子能吃能喝,長的比一般的孩子要快。褚韶華家的閨女是個(gè)慢性子,凡事不急的,長的也慢,又是女孩子,而且這孩子不論長相還是性情,都像父親。讓褚韶華說,天生的老好人。此時(shí)已是臘月了,把倆孩子放在炕上玩兒,她家閨女手里乖乖的拿著個(gè)潘太太送的西洋布娃娃,樂呵呵的正高興哪。魏家小子伸手便奪了去,閨女可不就哭嘛。這一哭不要緊,那小子還伸手打她閨女一下。
褚韶華按說并不是個(gè)小氣的人,只是一見閨女被欺負(fù),她簡直比自己受欺負(fù)都要生氣,頓時(shí)眼冒火星,立刻把布娃娃從魏家小子手里奪過來給閨女塞懷里,又細(xì)看閨女又沒有被打傷,這也是褚韶華操心太過,這會兒魏家小子也才四個(gè)月。褚韶華瞧一回閨女臉上倒沒傷著,且閨女懷里又有了娃娃,抽咽兩聲也就不哭了,繼續(xù)摟著布娃娃玩兒。褚韶華給閨女擦擦小臉兒,把閨女抱懷里拍拍脊背哄著,瞥魏家小子一眼,說他,“怎么這么愛打架啊!”
魏太太笑呵呵地倒是沒放在心上,拍兒子肥屁股一記,“也不知怎么回事,興許是小子的緣故,就是格外的淘氣。要不說還是閨女好,省心?!?
褚韶華先前也沒放心上,可魏太太見天的帶著魏家小子過來,她閨女總是被欺負(fù),把褚韶華氣的,趁著魏太太去茅房、魏金出去喝水時(shí)給這小子肥屁股兩下子,見這小子也不哭,還咿咿啞啞的傻樂呵,就嚇唬魏家小子,惡狠狠的說他,“你再敢欺負(fù)我家萱兒,看我不抽死你!”
小家伙還屁都不懂哪,只知道拱著屁股傻樂。
褚韶華又覺魏家小子約摸是個(gè)小傻子,要不怎么總傻樂呢。倒是魏金這丫頭刁鉆古怪的,悄悄聽到褚韶華罵她弟弟,她回家后還偷偷跟她娘說了,“大順嫂子以前挺好的,自有了她家丑丫頭,變的可厲害了。年兒又不是故意打她家丑丫頭,就碰了一下,娘你出去后,她還嚇唬年兒哪。”
魏太太眉毛一豎,“有這事?”立刻翻過兒子的肥屁股看,見連個(gè)巴掌印都無,就知打的不重。
魏金卻是一五一十跟她娘學(xué)了,自家孩子自家疼,盡管打的不重,魏太太也有幾分不高興。只是,眼下每天還要去褚韶華那里討奶水給兒子做補(bǔ)充口糧,魏太太細(xì)眼一瞇,心下有了主意,同閨女道,“我這奶總不夠吃,你弟弟又不愛吃羊奶,現(xiàn)下咱還得哄著你大順嫂子些。你知道就成了,以后我要不在,你就看牢你弟弟些,別叫你弟弟被人給欺負(fù)了?!?
魏金自得她娘吩咐,如得上方寶劍,出來進(jìn)去的瞧著她弟弟,防褚韶華如防賊。褚韶華原本瞧魏金也不錯(cuò),經(jīng)此事也看魏金不大順眼起來,心說,這死丫頭定是知道我偷偷訓(xùn)傻小子了。真?zhèn)€刁鉆古怪的,有本事以后別來我家!
褚韶華還不樂意閨女跟魏家小子玩兒哪!
如此,原本挺好的交情,因著各疼各的孩子,倒看彼此有些不順眼起來。
——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婦人之間的小爭執(zhí),男人們是不放在心上的。眼下倒有一樁難辦事,褚韶華原也不知,是瞧著陳老爺幾日面兒上似不大痛快,丈夫也沒以前的爽朗,小叔子更是幾天吃飯時(shí)都帶了小心翼翼。褚韶華素來愛打聽事,晚上把閨女哄睡了,泡腳時(shí)方問,“到底怎么了,可是柜上生意出問題了?我瞧著爹這幾日不大樂的樣子?!?
“是一筆款子出了問題?!标惔箜樝胫拮铀赜幸娮R,就與妻子說了,“原是二弟張羅的一位客人,財(cái)政廳白廳長的外室的兄弟,與二弟相熟,咱家做衣料子生意,一直是在咱家拿衣料子,賬一年一結(jié)。如今這到年底了,這位小夫人的賬,二弟去白家結(jié)了幾次,賬都沒能結(jié)回來?!?
“咱家是第一年與白家做生意嗎?白家太太我倒是見過一回,說來也早了,還是小東家與潘小姐成親時(shí),有幸見過一面。”褚韶華一向記性極好,不論是看過的書還是見過的人,稱得上過目不忘了。
“白家倒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白廳長是近年才發(fā)達(dá)的,以前他家是書香人家,家里太太奶奶的來咱家置過衣料子。因咱家價(jià)實(shí)物真,就時(shí)常來咱家置辦。白太太是個(gè)極好說話的,這回聽說是他家老太太自老家過來了,如今白家的事都是老太太做主。那位小夫人,極不入老太太眼,如此,這賬才不好結(jié)啊?!?
褚韶華覺著有些不大對,“賬不好結(jié),于生意人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叔子怎么近來畏畏縮縮的,生意雖與他有關(guān),可這事委實(shí)怪不得他?!?
陳大順猶豫一二,還是不想與妻子說,可他這一猶豫,便叫褚韶華看出端睨,如何能放過他,必說不可的。陳大順就悄悄的同妻子說了,“這事兒你可別說出去,二弟如今想來也是悔青了腸子,二弟素愛交際,白家因早些年就打過交道,這位小夫人的兄弟,與二弟是舊相識,也不知怎么回事,二弟與小夫人也熟的很?!?
褚韶華倒抽口涼氣,“不會是他給白廳長和小夫人牽橋搭線的吧?”
陳大順搖頭,“不至于。頂多是機(jī)緣巧合?!?
褚韶華想了想,倘陳二順有給廳長牽橋搭線的本領(lǐng),不至于現(xiàn)下都一事無成。只是,由此事也可見陳二順在外都是與些什么人交往!不是褚韶華說話難聽,書上有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民間說,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這些話再錯(cuò)不了的!外室是什么?妾都算不上!好人家兒的閨女,哪里會給人做外室去!
便褚韶華鄉(xiāng)下村姑出身,也看不上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