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順笑,“這事兒吧,其實聽不大懂,但也不影響賣貨。”陳大順就跟妻子說了這里頭的訣竅,“其實買東西無非就是挑貨議價,專門學幾句這種簡單的就行。我會好幾國買東西的話哪。”
陳大順說的并不做假,據(jù)陳大順說,北京城里的洋人也不是一國的,有英國美國這樣的還好,都是說英文,法國人多是說法文,意大利人則要說意大利語,再有日本人相貌雖與中國人一樣,可說話是說日本語的。陳大順專門學的賣東西的洋話,起碼會說四國語的。褚韶華來了精神,叫大順哥說給她聽聽。
褚韶華平時便是個嘴巴乖巧的,大順哥說幾句洋文,她竟能學的差不離。陳大順直說,“可比我當初學的快,我當初都是拿漢字記上,時不時就要背一背,時間長了,才熟了的?!?
褚韶華笑,“我小時候學說話就很早,別的孩子得一周才開口說話,我十個月時就會叫爹娘了。”
褚韶華喜歡跟大順哥打聽些外頭的事,外頭剪辮子的事,還有外頭做生意的事。陳大順與褚韶華這對小夫妻,自打成親時就好的一人一般,平日間只在在一處,就有說不完的話。陳大順同褚韶華道,“其實洋人好應付,就是這洋話,學個三四種買東西用的話,也就夠了。那些說方的才愁人哪,山西、陜西、山東、河南,這些地方的話還好聽懂一些,唉喲,那些個南方人,有些個不會說北京話的,上來就跟你說他們的家鄉(xiāng)話。他們南方話還特別不一樣,四川話很好懂,湖南湖北的話就夠叫人聽不懂了,江浙話更難聽懂。要是做生意,這些地方的方也都要懂一些?!?
褚韶華感慨,“要不說做生意不容易哪,就是柜上的伙計,那也不是尋常人能當?shù)??!?
陳大順笑,“熟悉了也就好了?!?
褚韶華跟丈夫說,“大順哥,我知道咱家的倆鋪子在哪兒了,以后別叫伙計來提飯盒子了,我送過去就成。不然,要是趕上正忙的時候,還得分派出人手過來拿飯,也耽誤事。我送去是一樣的?!?
陳大順還擔心說,“你可小心些,別走丟了?!弊源蛩翁O險些走丟,陳大順也挺擔心他媳婦。褚韶華白丈夫一眼,“我什么時候走丟過?”就是宋蘋,不是褚韶華瞧不上她,就走丟了一回,從此便落下個不能出胡同的毛病,說是一出胡同就腦袋發(fā)懵。這等無能之人,也是褚韶華平生罕見了,要褚韶華說,丟一回可怎么了,不是沒有走路容易走迷糊的人,那種天生不記路的人也是有的。難道丟一回就嚇著了,正因丟了一回,才該多出門走一走,多走走不就知道了!
宋蘋倒好,嚇的不敢出門了。
褚韶華不是瞧不起笨人,她是真心瞧不起慫人。
褚韶華不怕出門,她每天出門采買,還頗有成果,給家里做了回生意。倒不是鋪子里的生意,是家里帶來的糧食生意。既有小麥又有玉米的,都是好糧食。褚韶華她們打老家?guī)淼?,自家吃也吃不完,何況,糧食這東西,年年有新糧,放陳了價錢也會跌。褚韶華每天去菜場買菜,她是個愛逛的性子,就是菜場也挺愛溜達,就見著那賣米面的地方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面粉,袋子上還印著面粉廠的地址。褚韶華是個有心人,見就是北京的地址。
她跟那賣米面的老板打聽了一回,知道是個大廠子,還是洋機器磨的面粉,比老家那石磨磨出來的面細膩多了。褚韶華把這地址記下,讓大順哥有空去瞅瞅,家里帶來這么些個糧食,能出手就快些出手,壓成陳糧可就沒價了。
陳大順倒是想去,偏生一時間沒空。陳二順有空,可就一張嘴好使,干實事很不中用的。褚韶華一向看不上這個小叔子,她干脆拿私房錢買了包老刀牌兒的香煙給那米面鋪老板,細說了她這事兒,就說現(xiàn)在家里有些糧食,想問一下價錢。做生意的人,何況又抽了褚韶華給買的煙,褚韶華又是這么個伶伶俐俐的模樣,那老板就與褚韶華說這家面粉廠在城里也有糧鋪,指點著她讓她過去打聽。
褚韶華就這么著,三下兩下的,談好價錢,回頭跟婆婆商量。
陳太太道,“這價錢倒還成,咱們這也是一等一的好糧食了?!彼降资莻€沒主意的,悄悄問褚韶華,“你覺著這生意如何?”
褚韶華道,“價錢不錯了。眼瞅就要麥收,一旦今年的新麥子下來,咱們這麥子就成陳的了。媽,等爸和大順哥回來后問一問他們,要是他們也覺著成,咱們就把這些糧食賣了?,F(xiàn)成拿錢?!?
陳太太想想,也是這個理。
待男人們傍晚回家,陳太太讓褚韶華把這事跟當家的說了,陳老爺尋思了一回價錢,滿意的說,“挺劃算的,老大家的,這事兒既是你聯(lián)系的,就你來辦吧?!?
褚韶華當下便應了。她也沒急著把糧食出手,還悄悄去那面粉廠瞧了一回,打聽一二,又說好現(xiàn)錢結算,讓面粉廠自己派車過來拉糧。直接就把自老家?guī)淼膬蓚}糧食都出手了,北京城買東西方便,米面市場上都有。就算留下玉米麥子的,這里也難找個石磨來自己磨面,索性都賣了,拿錢實惠。
把糧食生意料理清楚,褚韶華把錢交給婆婆,晚上公公回家,她一五一十的報了賬。拿出面粉廠給開的收據(jù),放到公公跟前兒。陳老爺瞧了一回,點點頭,問褚韶華,“這做生意,就得打聽消息。打聽面粉廠的事兒,可有什么花銷沒?”
褚韶華見公公這么問,她并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并沒瞞著,就說了,“當時想細打聽面粉廠,我跟大順哥說了,大順哥給我錢,叫我買了包老刀牌兒的香煙給那米面鋪的老板,這才打聽了面粉廠的來歷。后來,我去面粉廠,因有些遠,就叫黃包車去的。在面粉廠外打聽那廠子的生意,也用了包煙。要說花銷,就是這些了?!?
大順哥很坦然的背了個“指點媳婦買名牌香煙”的鍋,陳老爺讓陳太太拿了五錢銀子給了褚韶華,說,“賣糧是公中的賬,不能讓你們小老口兒墊錢。”
褚韶華不好拿這個錢,那兩包煙也沒這么貴。陳太太先說了,“啥煙這么貴???”五錢銀子當家抽一年旱煙都夠了!
陳太太這樣話,褚韶華就更不好拿這錢了。
陳老爺瞥這婆娘一眼,與自家這蠢婆子道,“你要是能給家里張羅生意,我也給你五錢銀子買煙?!标惱蠣斚騺砉椒置?,同褚韶華道,“拿著吧,多也多不了幾個,多的是給你的辛苦錢。”
“爸,那我就收下了。”褚韶華便俐落的收了這錢,心下很高興,唇角也翹了起來。當然,在婆婆眼前,也不忘把這錢給大順哥收著。
陳老爺也挺歡喜,打發(fā)小兩口回去歇著了。陳太太真叫一個看不上褚韶華見著錢那高興樣兒,嘀咕道,“真?zhèn)€見錢眼開?!币娭y子就笑的見牙不見眼。
陳老爺心說,你見錢倒不眼開,兒媳婦里里外外的忙活,還把從老家拉來的兩倉糧食給賣了,給家里賺了錢,就給兒媳婦五錢銀子,不叫兒媳婦往里搭錢,看你這急的,倆眼珠子都要急出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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