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飛霜或有微才,只是這些年聲名愈盛,背后有沒有唐家的推波助瀾就不知道了。說白了只是個在家族庇護下不知深淺的富貴公子,滿腹文墨經(jīng)綸,卻未必能落到實處。
出了太極殿,唐飛霜的臉色依舊蒼白不好看,顯然被杜陵春一番誅心之打擊得不輕。他默不作聲步下臺階,不知為什么,忽然轉身回頭喊了一聲:“公孫琢玉——”
公孫琢玉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聞微微抬頭:“唐公子有何見教?”
唐飛霜頓了頓,意有所指道:“駱劍鳴或不是兇手,但他與此案絕脫不了干系,當年莫炎武待他恩重如山,莫家滿門被斬,他豈會坐視不理?”
語罷看了杜陵春一眼,拂袖而去,依舊輕狂。
公孫琢玉就不一樣了,他從出生起就很圓滑,輕輕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小聲道:“司公莫生氣?!?
杜陵春自然惱怒,但瞧見那只攥住自己袖子的手,莫名其妙就熄了火,冷笑道:“本司公從不與蠢貨生氣?!?
他是能動手就絕不廢話的那種人,唇槍舌戰(zhàn)再多,也不如一刀殺了來的痛快。
公孫琢玉則在思考唐飛霜剛才所說的話,拉著杜陵春的袖袍,輕輕拽了兩下:“能不能求司公一件事?”
杜陵春斜睨著他,心想什么事值得他用“求”這個字,眉頭微皺:“說。”
公孫琢玉道:“駱劍鳴此人仍有嫌疑,不能放走,還請司公找個地方,將他暫時拘押起來?!?
杜陵春:“還以為是什么難事,怎么,你還真信了唐飛霜的鬼話?”
對方說不定是在故意誤導他的查案思路。
公孫琢玉道:“巧合太多就未必是巧合了。駱劍鳴同時與這四人有仇,且這四人被殺當晚皆不在宮中輪值,又那么巧擅使快劍。他既然武功不俗,是羽林衛(wèi)中的佼佼者,怎么今早會被人所傷,還那么巧合是右臂?!?
便如唐飛霜所說,就算不是兇手,也脫不了干系。
杜陵春心想皇帝只給半月期限,倘若查不出兇手,也該有個替死鬼讓公孫琢玉去交差,駱劍鳴或許有用:“既如此,將他押入京律司大牢,他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今早禁衛(wèi)大肆搜查右臂帶傷的男子,只怕已經(jīng)打草驚蛇,一般情況下,兇手在傷養(yǎng)好之前,大概率不會再次作案,只會找一處地方藏身。
大鄴紙張金貴,故而書業(yè)不發(fā)達。公孫琢玉派人查過了,整個京城大大小小雖有上百書局,但只有六家書肆最近新入了一批《雜詩集》。
他在地圖上圈出四名死者的住處,就近選擇,最后發(fā)現(xiàn)有一家萬里書局離得最近。打扮打扮,又做起了“微服私訪”的老行當。
公孫琢玉扮讀書人,乍看還是挺像那么回事兒的。他站在門口看了半晌,發(fā)現(xiàn)里面沒什么人,而后搖著折扇走進了書局。
掌柜原本在打瞌睡,聽見動靜立刻抬起了頭,活像久旱之人逢甘霖,看公孫琢玉的眼神都帶著光:“客官,您要買些什么書?”
公孫琢玉搖著扇子,沒吭聲,內心思索著該怎么套話。熟料掌柜見狀卻誤會了,從柜子底下偷偷摸摸拿了本書出來,偷笑著遞給他:“公子,您要不要看看這個,剛出的美人圖,絕對好看?!?
公孫琢玉聞下意識瞥了眼,誰曾想發(fā)現(xiàn)是春宮圖,還是畫技相當粗糙的那種,皺眉扔開:“粗劣貨色?!?
掌柜手忙腳亂撿了回來:“哎哎哎公子,您若不喜歡,還有別的呀,這本,這本您看怎么樣?”
公孫琢玉眼睛賤,聞下意識看了一眼,結果發(fā)現(xiàn)是龍陽圖,眼睛一瞪,面上一臊,燙手山芋似的直接扔了回去:“什么亂七八糟的!”
掌柜見他發(fā)怒,也是沒了法子:“這位客官,我問您要買什么,您不吭聲,給您瞧瞧好貨色,您反而要扔我的書,這是個什么道理?!?
公孫琢玉擰眉:“你家可有《雜詩集》?”
掌柜聞,嗨了一聲,從上面的書架子抽了本藍皮封面的書遞給他:“我當您要什么呢,原來是詩集?!?
公孫琢玉拿過來看了眼,發(fā)現(xiàn)紙是新紙,墨是新墨,版式與兇手送來的那張也并無區(qū)別:“這本書你是多久前進的貨?”
掌柜對于這種無關的問題總是有些敏感,可能懷疑他是隔壁書局派來的人:“公子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么?”
公孫琢玉漫不經(jīng)心道:“這種書你進了多少貨,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聞面色一喜:“公子好眼光,這可是小人半月前入的新貨,一共進了二十本,賣出去三本,還剩十七本?!?
他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盤:“四十頁紙,共印詩八十首,算您十三兩銀子一本,共二百二十一兩,您就給二百二十兩吧?!?
公孫琢玉打斷他:“你說這詩集賣了三本,可還記得賣給了誰?”
掌柜是京城本地人,在這里住了十來年,聞思索一瞬道:“西街的李書生,還有柳家的小娘子,再就是……”
公孫琢玉追問:“誰?”
掌柜撓了撓頭,努力回憶:“嘶……是一名年輕公子,帶著斗笠,背負長劍,瞧不清臉,應當是外地來的,拿了書就走了。”
公孫琢玉:“哪邊走的?”
掌柜覺得公孫琢玉奇奇怪怪:“小人只是個賣書的,哪兒記得那么多呢。”
公孫琢玉挑眉,往他桌上放了一錠碎銀:“仔細想想,哪邊走的?”
掌柜下巴抬了抬,指著書肆對面的一條街道:“落花胡同,那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低等煙花女子,那位公子瞧著體面,大概不住那兒,說不得是去瞧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