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笑,“等考狀元的時候,你也這樣跟我說就行了。坐在井里稱王,也值得顯擺?”
蘇白漸漸長大,已不似小時候那般好糊弄,他強(qiáng)烈要求,“娘,你應(yīng)該鼓勵一下我?!蹦呐鹿賹W(xué)考試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這樣總打擊嘲笑他?。?
蘇先生拍兩下手,笑,“鼓勵鼓勵?!?
蘇白氣的別開臉,還長脾氣的哼吱兩聲以示不滿。蘇先生過去摸摸他的小頭,笑,“好了,要不今天跟我睡,我鼓勵你一晚上?!?
想到他娘要鼓勵他一晚上,蘇白還是很明智的表示,“我已經(jīng)大了,我要自己睡?!?
蘇先生非常惋惜,嘆道,“我剛看了本鬼故事,準(zhǔn)備講給你聽呢?!?
蘇白一顆小頭險搖成撥浪鼓,把腳從腳盆里撈出來,草草的用腳布操干,鬼攆一樣趿上鞋就跑自己屋睡覺去了:天哪,他娘竟然又看鬼故事了!
同時,蘇白暗下決心:從明天開始一定要拼命復(fù)習(xí)功課,堅(jiān)決不能給他娘任何給他講鬼故事的時間和理由!
過了年,蘇白便不去學(xué)里,一意在家自己備考。
凌氏閑來同丈夫念叨,“阿白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天天在屋里埋頭苦讀,我聽白婆子說,連吃飯時都嘴里念念有詞在背文章呢?!?
趙勇點(diǎn)頭,“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凌氏道,“蘇先生說考上官學(xué)就讓阿白去官學(xué)里住,這些天都在打點(diǎn)阿白的行禮被褥,今年才十二,我都有些舍不得,虧得蘇先生舍得。”
趙勇道,“若是蘇先生擔(dān)心沒人去官學(xué)里接送阿白,讓來福安排人就是。”
“我也是這樣說,蘇先生向來自有打算,說是叫阿白去煅煉煅煉,別養(yǎng)嬌了?!绷枋闲Φ?,“雖說有個顏兒過去服侍,早上連洗臉?biāo)际前鬃约喝ゴ?。蘇先生從不叫顏兒服侍阿白,阿白頭也是自己梳。蘇先生得閑還教過他生火做飯?!?
趙勇喝兩口茶,贊許道,“這孩子,心性也好?!?
“可不是么?!绷枋咸魮熘幼有Γ拔揖驼f蘇先生是個有福氣的,以前我說阿騰念書是好的,可族學(xué)里還有人比他更好。阿白念書,族學(xué)里當(dāng)真是有一無二,學(xué)里的幾個舉人先生都喜歡他喜歡的了不得。這次他辭了學(xué)里先生備考官學(xué),學(xué)里教他的先生知道他是跟著寡母過日子,還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叫他安心考試?!?
凌氏雖羨慕蘇白出息,笑,“有阿白帶著這幾年,咱們阿寧念書也用心,說不得過個兩三年,阿寧也能去考官學(xué)哩?!?
趙勇向來知足長樂,“阿寧念書比我少時強(qiáng)?!?
同妻子念叨著兒女經(jīng),趙勇不禁問,“怎么不見閨女們?”
“長卿同渝哥兒出去了,阿蓉去詩會了,都還沒回來?!?
趙勇感嘆,“竟比我這天天出去當(dāng)差的還忙?!?
凌氏笑,“她們小女孩兒,正是好時光。若沒人理,我反要著急呢?!?
趙長卿其實(shí)有一點(diǎn)小心事,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楚渝開口,而且,已憋了小半年了。今天楚渝叫她出來玩兒,她特意帶上了給楚渝做的荷包手帕,說,“楚哥哥,你衣裳大都是湖藍(lán)、天藍(lán)、玉青、天青的,我做荷包挑的也是素雅穩(wěn)重的顏色,你看喜不喜歡?”
楚渝指了其中一個道,“給我換上吧?!?
趙長卿道,“你還是回去自己換吧。”
“這里又沒外人?!逼蛷脑绱虬l(fā)出去了,所以楚渝很是敢提一點(diǎn)過分要求。
趙長卿心里有事,便依了楚渝,給他把舊的荷包換下來,重?fù)Q了新的去。兩人說了會兒話,楚渝早看出趙長卿心不在焉來著,心說,這傻妞莫不是有什么為難的事要跟我說。
楚渝正思量著呢,趙長卿就開口了,因?yàn)椴淮蠛脝X,所以,趙長卿沒直接說心事,反是道,“如今二月天,迎春花就都開了呢。”
“是啊,黃燦燦的很有幾分春意?!?
“要是到三月天,山上的杏花就該開了吧?”
“上次我還帶你去了,你不會忘了吧?”難道他家卿妹妹想去山上觀杏花?這倒是好辦。
別的時候,楚渝可靈光了,那簡直是聞弦歌知雅意!今天說到這份兒上,楚渝竟還不明白!趙長卿幾根蔥管似的手指開始撓楚渝的荷包,半低著頭道,“很久沒吹笛子了??!”
啊!
楚渝終于恍然大悟,問,“你不是想把退回給我的紫玉笛再要回去吧,卿妹妹?”不知為何,最后一句“卿妹妹”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看楚渝這不情不愿的樣子,趙長卿裝傻道,“那不是你早就送我的嗎?”
楚渝尋后賬,瞇著眼睛打量著趙長卿,問,“當(dāng)初是誰說著那些沒情義的話,還把笛子還我的?”
趙長卿有些心虛,“我,我那會兒不是嚇懵了嘛?!?
“現(xiàn)在不懵了?”楚渝別的時候都很有風(fēng)度,唯獨(dú)現(xiàn)在,很是噎了趙長卿一下子,道,“某人還跟我說,此后不用再見面了。直傷心的我好幾天睡不著覺。”
趙長卿不語,楚渝很會自己發(fā)揮,問,“那你現(xiàn)在是不是喜歡我了?”
趙長卿依舊修閉口禪,楚渝知她素來害羞,強(qiáng)逼怕是逼不出來的,再說,這種事,強(qiáng)逼有什么意思。楚渝自有法子,他嘆口氣,回味當(dāng)初的苦楚不易,道,“唉呀,我為你挨了多少打???你看我這背上,現(xiàn)在鞭子印還沒褪呢。”
趙長卿點(diǎn)點(diǎn)頭,楚渝不滿意道,“點(diǎn)頭是什么意思?”
趙長卿覺著,就是死人也得給楚渝逼得說了話。她實(shí)在受不了楚渝一句一句的逼問,何況,到底重活一回,趙長卿的膽子大了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便聲若蚊蚋的小小聲說了一句,,“喜歡?!?
楚渝猶不知足,接著問,“有多喜歡?”
趙長卿不解,疑惑道,“這要怎么說啊?!毕矚g難道是可以用什么衡量的嗎?
“譬如,我喜歡你就喜歡的想到你就開心,見到你就高興。見不到你的時候非常想見到你,一見到你就忍不住跟你說話,讓你開心。就算見不到你,我心里也無時無刻不再惦記你?!背鍦芈暤溃拔揖褪沁@樣喜歡你,你呢?卿妹妹,你喜歡我嗎?”
楚渝是個很具有表達(dá)力的人,相形之下,趙長卿真沒他的口才。趙長卿聽完之后,話還沒說,眼淚先刷的下來了。
楚渝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哭笑不得,“真是傻妞,哭什么?。课沂窍肽汩_心來著。”
趙長卿抽了一鼻子,話也顛三倒四起來,道,“這,我,我,我這是開心才哭的?!?
楚渝笑,“那也不要哭,你一哭就咧嘴,一點(diǎn)不梨花帶雨,丑死了?!?
趙長卿不樂意楚渝說她丑,道,“梨花帶雨那都是騙傻子的,誰哭不咧嘴??!”
見趙長卿不哭了,楚渝笑瞇瞇道,“原來你這么喜歡我啊,我還以為你一點(diǎn)不喜歡我呢?”
“當(dāng)然喜歡啦,不喜歡誰會跟你定親事啊。”哭了一鼻子,趙長卿就格外坦誠了。
“那你當(dāng)初還跟我說那些沒情義的話,可叫我傷心了?!闭f著,楚渝還黯然了一下子。趙長卿忙道,“那會兒我是真的嚇懵了!楚姐姐到我家里來說你喜歡我,我怎么敢相信呢?你樣樣都好,我爹才不過是六品百戶,我哪里配得上你呢?以前,我真的想都沒想過!我又很怕將軍和夫人對我家不利,就忙去勸你了。其實(shí),我說的也是真心話,平日里將軍和夫人都很疼愛你,有什么事都該好好的說,別總犯倔。后來我回家想了好幾天才想明白,你待我是真心的,你還為我做了許多事,我心里覺著,即使配不上你,可能以后也沒人像你這樣對我這樣好了?!?
“其實(shí)那會兒我也很難受,可是,我能跟誰說呢?這城里,多少大家閨秀都愿意做你媳婦。誰知道我是誰呢?我就是說了,別人也得當(dāng)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大白天的發(fā)夢來著?!壁w長卿道,“后來我就想著好生過日子,哪怕嫁不了你,有你這么優(yōu)秀的人真心喜歡過我,為我做過許多事,我覺著也是一種福分?!?
“后來你偷偷送我琉璃燈,那天我跟你說的那些話,想想都覺著是鬼神指使著叫我說的?!壁w長卿的神色認(rèn)真至極,她道,“我那天一晚上沒睡著,就怕我說的話給別人聽到。要叫別人知道,肯定說我勾引你。我還擔(dān)心萬一你聽了我的話,回家犯了倔脾氣,再挨揍可怎么辦。我擔(dān)心了好幾天,你偏偏又不來了。后來聽師父說你去過師父那里,我才放了心?!?
楚渝還是頭一遭給人說的心酸,他禁不住一把抱住趙長卿。趙長卿乖乖的任他抱了一會兒,想到什么,又道,“連同琉璃燈,你都要一起還我啊?!?
楚渝聲音微啞,眼眶微濕,“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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