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二太太心里得意,嘴上謙虛兩句,笑,“這也是應當?shù)?,他一個小子,不使喚他使喚誰去?!?
凌氏笑,“騰哥兒這孩子,自幼懂事,無人不贊的。就是現(xiàn)在我跟我家老太太去朱家給老祖宗請安,遇著慶哥兒她娘袁大嫂子,還常聽她念叨起騰哥兒,說騰哥兒出息來著?!?
凌二太太的面部表情已經(jīng)由得意發(fā)展到得瑟了……好在凌二太太雖不將凌大太太放在眼里,卻是很將凌氏放在眼里的。凌二太太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說來有件事,那天我自鋪子里回家,經(jīng)羊肉胡同時,恍惚看到有個姑娘帶著丫環(huán)進出,那姑娘身量瞧著似跟咱們長卿相仿,還有個家人跟在身后。我就想著,是不是咱們長卿,偏生那姑娘一閃身就上了車,我也沒看清楚?!?
凌氏笑,“這倒真是巧了。若二嫂瞧著仿佛,大半就是她?!?
凌二太太順嘴一問,“長卿去羊肉胡同做什么?那里亂糟糟,都是小攤小販們在那兒住?!壁w長卿交的朋友大都有些身份。
“不怕嫂子笑話,我這丫頭去年不知怎么起了買宅子的心思。我家里這幾個,長卿是做姐姐的,她是長女,好幾年家里就她一個孩子,尋常沒她用錢的地方,她也不是胡亂花用的孩子,這些年,她得的紅包或是家里老太太給她的零用,都沒花,悉數(shù)存了起來。前年趕上我們鄰家的孩子開包子鋪,長卿同他們玩兒的好,玩笑著入了一股,這兩年也分了一些紅例。去年年底她算了算,這些年攢的連同分紅分的銀子,也有一二百。忽然就動心思要買宅子,我說,這可不是白天發(fā)夢么。好在,她也知道,那好地方的宅子是再置不起的,后來看了好幾回,相中了羊肉胡同的一處小四合院。我沒耐煩去瞧,倒是她爹看了一回,說地方還成,就是院子舊了些,得修一修才好往外租。”
簡直太會算計了,這會兒就知道買房子置地,手里有了這樣的私房,待趙長卿出嫁時,這是長女,凌氏自不會虧了她。哎,還是丈夫有眼光,這丫頭的確能干。凌二太太愈發(fā)情愿趙長卿,臉上的笑也格外的熱絡,喜笑顏開道,“哎喲,我的菩薩,虧得她一個小丫頭,怎生得這樣會過日子?”
凌大太太笑,“這不必說,誰養(yǎng)的像誰,長卿這性子同妹妹是一樣的?!逼鋵嵲诹璐筇磥恚w長卿比凌氏可是能干的多,凌氏關(guān)鍵命好,修來能干的丈夫,自然是樣樣都好了。
凌二太太笑,“大嫂這話雖對,卻沒說到根子上。妹妹的本事都是咱們老太太教的好,不然怎么如今三代受益呢。”
凌老太太直樂,嗔兒媳婦,“你莫拿我老婆子打趣?!?
一家子女眷樂呵的說了會兒話,待得親戚們到了,便一起招待親戚們來。
凌二姐的及笄禮與凌大姐的相仿,只是正賓與贊者與上次不同,贊者換了趙長卿,連正賓凌大太太都沒請娘家嫂子,而是請的凌氏。
去年擔任要職的許大太太同閨女都給換了下來,許大太太卻沒什么不滿,她家里四子三女,兒女雙全,雖是近幾年發(fā)家,日子也很過得去,只有一樣不好,家里是經(jīng)商的。雖戶籍上還未改為商賈,到底現(xiàn)在行的是商賈事,許大太太再怎么也不能跟凌氏這六品百戶太太比的。何況,許大太太心下還有別的心事,再不會在這時得罪小姑凌大太太的——無他,許大太太實在相中了貌美微豐的凌二姐。
不但許大太太相中,就是許大太太家的老三許渙,上頭兩個哥哥已經(jīng)娶妻,許渙少時覺著表妹癡肥,并不留意,如今這一二年,凌二姐竟?jié)u漸出落得美人起來,許渙沒少在母親面前微露其意。
許大太太瞧著凌二姐也喜歡,容貌上不必說,一母同胞的姐妹三個,凌二姐這一瘦下來就是最出挑的,如今只是微微豐潤,叫人瞧著格外的有福氣。長子娶了娘家侄女,次子娶了門戶相當?shù)纳藤Z家的閨女,到了三子這里,許大太太會相中凌二姐,有一個原因是,三子是念書的人。雖比不得凌騰那種遠近馳名的天才,也是很不錯的,如今也在官學念書,只是班級不大好,在乙等班。故此,許大太太很是想著給兒子娶個書香門第的閨女。
凌家算不得正經(jīng)的書香門第,可凌太爺是秀才,凌大舅也是秀才,凌大舅雖無子,二房凌騰與長房也親近,何況凌騰那孩子的出息之處,長眼的都能瞧見。
凌二姐已到及笄之年,凌大太太經(jīng)多方對比考量,心下很樂意凌二姐。
許家兄弟五人,正經(jīng)就凌大太太許氏這一個妹妹,如今妯娌五人個個來捧場,這其中有為小姑子凌大太太撐腰的意思,也有尋機相看女孩兒的意思。譬如許二太太家里兒子也不少,只比許大太太少一兒一女,許二太太三子兩女。如今這長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許二太太悄悄同許大太太道,“趙大姑娘真真是極好,年前見了一回,就覺著出挑,如今再看,更是出挑?!?
許大太太悄聲道,“趙大姑娘年紀尚小?!痹S二太太的長子已經(jīng)十七了,與許渙同齡。再者,不是她說酸話,許二爺家尚比不得她家,如何配得起趙大姑娘?趙家就是軍戶,其父也已是六品百戶,好親事有的是,如何會相中許家?許大太太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罷了,許二太太真是發(fā)了昏,竟敢說出來。
許二太太笑,“看大嫂說的,我家老大的親事我已看準了的。我是說這么好的閨女,真不知將來哪個有福分的得了去呢?!?
許大太太笑,“別跟我說你沒看出來?”凌大太太并不是難相處的小姑子,許大太太身為長嫂,性子也豁達,姑嫂之間很是親近。再者,許大太太也早看出來了,凌騰一肩挑兩房,小伙子自己也出息,趙家現(xiàn)為官宦門第,趙大姑娘相貌出身更是沒的挑,且只比凌騰小兩歲,這定是要姑舅做親的。許大太太冷眼瞧著,也聽小姑子說過,趙大姑娘人品也很是不錯,心里有大舅和大舅母,就是同凌大姐她們姐妹三個相處的也好。這要是姑舅做親,對凌家長房二房都好。再遠了一步的說,有個識大體的姑娘給凌騰做媳婦,不只是凌家長房受益,就是他們這些長房的親戚們,兩邊也能繼續(xù)走動。不然,若凌騰娶個眼里沒人的,哪怕他出息到了天上去,他們也不是臭要飯的非要巴結(jié)上去。只是,親戚間,和和氣氣的才好,就是許大太太,也是盼著凌騰好的。
說話間,待凌二姐換了正式華麗的大衣裳出來,凌大舅訓話之后,及笄禮便結(jié)束了。大家各去吃酒不提。
凌家又足熱鬧了大半日,待下午各家告辭,凌大太太單留凌大姐說話,很是不放心的再次細問凌大姐婚后生活,瞧著凌大姐臉上氣色極好,女婿亦是溫文有禮的人,又聽凌大姐說,“婆婆同我說了,如今我同相公成了親,以后相公在衙門里的月俸就不必交上去了,讓我存著,給我們做個私房?!?
凌大太太喜上眉梢,嘴里道,“這興許是你婆婆客氣,你莫當真,該謙辭了才好?!?
“我辭過兩回,婆婆只是不許,也只得應了。”凌大姐素來是個溫柔脾氣,難得遇到個厲害卻知禮的婆婆,也是凌大姐的福氣了。
凌大太太笑,“這倒也罷了。既是叫你們存著,你也不要胡亂花用,將來手里寬裕了,置個小鋪面買個小宅子置幾畝田地,都是個進項,別死存著銀子?!边@也是受趙長卿的啟發(fā)了,哪怕地方差些,能租出去,收租也不錯。
凌大姐皆點頭應了,凌大太太又低聲道,“你婆婆很知道體貼你們小輩,這投桃報李,你也要知道孝敬長輩,更得將女婿放在心里。再者,自己也要留心眼,雖說這銀子你婆婆不要你們的,我知道就罷了,不要說給別人知道。你是個心善面軟的性子,可也得記得,這銀子雖在你手里,可攢起來是給你丈夫你兒女用的。千萬別給人三兩句好話糊弄了去?!?
凌大姐笑,“看娘說的,我又不是傻子。娘放心吧,你說的我都記著?!闭f著又微紅了臉,道,“我跟娘說,就是想要娘放心,我過得挺好的。”
凌大太太拍拍閨女的手,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非你好,我不能好。”
母女兩個說了些私房話,夕陽西沉,陳大郎就帶著妻子回家去了。凌大太太包了好些桂圓干紅棗干蜜餞花生給他們帶回去,道,“都是上好的,給你母親嘗嘗?!?
阿大郎溫文致謝。
送走凌大姐夫妻兩個,凌四姐直抱怨母親,“偏就娘跟大姐有說不完的話,也不叫我們跟大姐說兩句。”
凌大太太笑,“你大姐嫁得又不遠,什么時候說話不行。我跟你姐有事情說。”
凌四姐笑,“是啊,娘你總是有事。今天家里及笄禮的禮單我都整理出來了,娘要不要看?”
家里三個閨女,小閨女最是能干,這幾年更是磨著丈夫?qū)W了幾個字,很能看些賬了。凌大太太笑,“晚上再看是一樣的。”
凌四姐快人快語,“娘去瞧瞧吧,今年大舅母可是不得了,送了二姐好豐厚的一份及笄禮,比去年大姐及笄可豐厚的多。說不得是大舅母看上了二姐,要給三表哥說媳婦哩?!焙箢^一句是扒在母親耳根子邊說的,很是低聲。
凌大太太輕斥,“別胡說?!?
凌四姐唇角噙著笑,“母親只看我是不是胡說吧?”
凌大太太一拍閨女的頭,笑著屋里去了。大嫂的心事,她自有幾分察覺,要按凌大太太的意思,她同娘家嫂子情分是好的,閨女給娘家嫂子做媳婦,有她的面子,有親舅舅瞧著,總吃不了苦。何況,大哥家這幾年日子過得很是興旺,就是三侄子,如今也是官學念書,很有幾分聰明。
這樁親事,凌大太太也是愿意的。只是兒女親事,沒有她一人做主的理,總要跟丈夫商議一二,再者,這事向來是男求女,再沒有倒貼的。哪怕是娘家嫂子有意,她也只做不知,方顯得女兒矜貴。
凌大太太故做不知,嫂子許大太太可是行動派,沒幾天就又借由子來了凌家,話里話外的打聽凌二姐的親事,最后索性說了實話,“我是瞧著二姐兒長大的,她是我親外甥女,自小脾氣性子,我是盡知的。三個外甥女都是好的,大姐兒斯文,四姐兒伶俐,我都愛得不行。不怕妹妹惱,我卻是最愛咱們二姐兒性子平和大度。我家渙哥兒,不必我說,妹妹也沒有不清楚的,不說有多大出息,起碼是個正經(jīng)踏實孩子。他們表兄表妹的也和氣,就是我,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會刻薄媳婦的人,何況是二姐兒是我的親外甥女呢。我今天舍出臉來親自跟妹妹求她,日后我也不當她是媳婦,只當是個閨女?!?
許大太太都這樣直接說了,凌大太太也不是拿三作四的人,笑道,“像嫂子說的,再沒有比咱們更親近的了。只是這是二姐兒終身大事,我家上頭還有老的,就是二姐兒他爹,也得他做主才是?!?
“這是應當?shù)摹!绷璐筇珱]有一口回絕,許大太太就知此事有門兒,笑道,“我就等著聽妹妹的好消息了?!?
凌二姐的親事很快就定了下來,就是凌大太太的娘家侄子許渙。
定親的時候幾家子都去了,趙長卿偷偷瞧了一眼,來送定禮的許渙笑得仿似傻瓜,一臉自心下泛起的歡喜是掩都掩不住的。
真是難以想像,許渙竟有這樣歡喜的時刻。她記得凌二姐婚后平平,許渙待她并不親近,只是凌二姐是個心寬的人,吃得下睡得穩(wěn),前世的凌二姐還有句名,“我才不死,越是咒我死,我越得千八百年的活著。管他多少庶子庶女,還不是都給我叫娘。任他跟誰??菔癄€吧,到頭上不過是個姨娘,他又不敢把我休了,可見這??菔癄€也是有限的!”
再回頭看凌二姐紅紅的臉,以及胭脂下掩不住的羞澀喜意,趙長卿愈發(fā)覺著人生無常。在前世,凌二姐與許渙形同陌路,只是不知今生如何了?
趙長卿暗暗嘆口氣,繼續(xù)伴在凌二姐身邊,陪凌二姐說話。
待回了家,趙長卿忍不住道,“二姐姐的親事定得也太急了?!?
凌氏換了家常衣裳,笑道,“什么急不急的?親舅舅家,知根知底,許大太太為人寬厚,這是我都知道的。許家三公子又是個讀書人,再委屈不到你二姐姐的。何況許渙都十七了,許大太太能不急著親事么?!?
趙長卿從白婆子手里接了一盞茶遞給凌氏,自己的一盞暫放在幾上,并不急著喝,笑道,“說是親舅舅家,做外甥女跟做媳婦能一樣嗎?總該多思量才好。”
凌氏笑著喝了半盞茶,道,“你又操這沒用的心,你二姐姐是你大舅母的親閨女,你大舅母能不再三思量?今天你沒見著,唉喲,許家三郎那一臉的喜色,可見是很愿意的。何況,這親事還是許大太太親自跟你大舅母求來的,許三郎是一起玩到大的表兄,心下又喜歡你二姐姐,許家現(xiàn)在的日子也好過,你二姐姐天生就是個有福的?!?
凌氏說的雖有幾分夸大,也是實情,如今看來,這親事的確是沒的挑。哪怕凌二姐不嫁許渙,不一定能尋著一個比許渙條件更好的。除了趙長卿,誰都沒生著前后眼。就是生了前后眼的趙長卿,聽凌氏一席話,也沒的話說。
姐妹們陸續(xù)出嫁,趙長卿心下不禁升起幾分惆悵,一日與楚渝在歐陽青峰家時感嘆道,“好似一轉(zhuǎn)眼姐姐們就長大嫁人了?!?
楚渝笑,“這話叫人聽著傻,別說你姐姐們長大,就是你,也有長大的一天。”又打趣趙長卿,“怎么,小丫頭也想嫁人了?”莫不是春心動了?
趙長卿橫他一眼,“嫁人有什么好的?你以為誰都有楚姐姐的運氣不成?”楚越的親事在去年就正式定下來了。
楚渝笑,“也就你說阿越有運氣,許多人暗地里笑話阿越傻來著?!?
“親事也并不全在富貴貧賤,要我說,只要日子順心,就是好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長長長長長長長的一更啊~~~~~~~~~~姐妹們都嫁了,我家長卿也要長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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