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請人家小姑娘出來踏青兼洗腦,當(dāng)然不是無所準(zhǔn)備,相反,好茶好點(diǎn)好飯時(shí),楚渝備的齊全?!?
茶點(diǎn)皆是令侍從提前帶來放到屋里,午飯卻是楚渝自己做的。
楚渝用蔑條編的魚籠從溪里抓了魚,還俐落的給小魚飛鱗開膛。趙長卿一直覺著武功是威風(fēng)強(qiáng)勢的象征,她頭一回見誰用刀用出這諸多美感。
楚渝只帶了一把灰鞘匕首,他手上動作飛快,只看得清影子,魚鱗便如銀片一般飛落到一畔青草地上。趙長卿簡直嘆為觀止,忍不住問,“楚哥哥,你連魚都會處理?”不是貴公子出身么?
楚渝笑,“我小時(shí)候隨師父出外游歷過兩年,這不算什么?!?
“游歷還用自己燒飯不成?難道不是像戲上的大俠那般飛檐走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么?”
楚渝哈哈大笑,“莫要聽?wèi)蚵犐盗耍嵌际菚揪巵眚_人的。在外頭時(shí)有有客棧還好說,無非是花銀子罷了。遇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界兒,哪里還能挑剔?我又不能帶著小廝在身邊服侍?!?
“怎么不能帶?。堪幊鋈ツ顣?,還要買個(gè)小廝叫他帶著,不然家里怎么能放心?”
“我?guī)煾覆幌矚g人多。”楚渝道。
“真是個(gè)怪人啊?!壁w長卿手指搔搔下巴,問,“楚哥哥,你師父肯定武功不錯(cuò)吧?”
“怎么這樣說?”
趙長卿將裙子一卷,蹲在楚渝身畔,笑,“要是尋常人,做人家教習(xí),是看主家臉色吃飯的,當(dāng)然要聽主家的吩咐。要是尋常人,哪怕主家不吩咐,也沒有不帶著服侍的人就帶了主家的小少爺出門的道理啊。這本就是個(gè)擔(dān)風(fēng)險(xiǎn)的事?!?
楚渝只一笑,抬眼望向趙長卿,“打聽我?guī)煾肝涔ψ鍪裁矗磕皇且o阿寧找?guī)煾覆怀???
楚渝向來是神猜,趙長卿給他說中心思,倒也不覺怎樣,反是笑問,“你怎么猜出來的?”
楚渝提上一桶水,把魚沖洗干凈,道,“阿寧念書上平平,平日里倒是喜歡武刀弄棒。以后若想出頭,文舉夠嗆,若是武舉,還有可能。趙叔現(xiàn)在也是百戶了,以前家道平平時(shí)尚能花銀子為你延師教導(dǎo),自然更會重視長子前程。自來習(xí)武,年紀(jì)越小越好,我四歲就開始打根基了。阿寧已經(jīng)六歲,不早了。”
趙長卿道,“不瞞楚哥哥,不只我爹爹,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家本是軍戶,阿寧又是長子,待他大了,必然要到衛(wèi)所當(dāng)差,武舉雖不若文舉,對我家倒正是合適。可是,習(xí)武要這么早嗎?七八歲上也不晚吧?”
“這得看你怎么想了。尋常人若想練就上乘武功,自然要早一些。七八歲身骨就有些硬了,若耽擱到十來歲再習(xí)武,除非天賦卓絕之人,不然,最多只能到中等罷了?!背灏炎仙板?zhàn)幼絼倓傊笏男』馉t上,笑問,“怎么樣?要不要我請師父指點(diǎn)阿寧一二?”
趙長卿有些遲疑,“我自然是一千個(gè)愿意,只是,楚哥哥的師父愿意嗎?”這種連將軍府的賬都不大買的家伙,能愿意教自己弟弟個(gè)小奶娃?
楚渝笑,“他愿不愿意收徒我不敢保證,不過,我開口的話,指點(diǎn)指點(diǎn)阿寧還是沒問題的?!?
趙長卿好奇的要命,問,“楚哥哥,你當(dāng)初是如何拜的師?”若有什么竅門,她回去也好指點(diǎn)指點(diǎn)自家弟弟。
楚渝用泉水煮魚湯,笑道,“那時(shí)我爹官職也不高,我與阿越去外頭游玩遇到師父的,他見我根骨難得就偷了我跑,后來被我爹率手下兵馬追上,雙手難敵萬人,只得把我放了。后來又偷了幾回,也沒能把我偷走。家里就我一個(gè)兒子,我爹娘死都舍不得他帶我走的,我爹居中調(diào)停了一回,他只好留在我家教我武功?!?
趙長卿直樂,“還有這樣的?”
“他在外頭跑慣了的人,不愛拘束,現(xiàn)在并不在邊城。不過,我們每年都見面,待他來了,我跟他提一提?!背宓馈?
趙長卿笑,“好?!?
楚渝道,“屋里有山菇,你去拿過來?!?
趙長卿拿出山菇,道,“我看那邊有薺菜,我去采一些來吧,放在湯里也好吃?!?
魚湯只管叫它慢慢煮著,楚渝與趙長卿一人一張長椅躺在花蔭下說話,“這片杏林里的杏花年年要采了釀杏花酒的,原本想叫你一起來品。你現(xiàn)在不在外頭吃酒,一會兒給你兩壇子抱家去慢慢吃?!彼⒉皇莻€(gè)輕薄人,雖然糊弄趙長卿在外頭吃酒容易。礙于身份,趙家也不會對他有什么不滿。不過,他既然體貼趙長卿,便不會叫趙長卿為難。
“杏花如何釀酒的呢?你上回送我的薔薇露和梨花白,都很好喝?!壁w長卿向來對酒情有獨(dú)衷,道,“可是,我看酒坊多是以糧食釀酒,或是用果子釀酒?”
楚渝笑,“這也不一樣,有一些是花瓣拌和在蒸熱的秫米醪酪里發(fā)酵釀酒,有一些則是直接采了花瓣在酒里面浸一些時(shí)日。前一種慢些,后一種就快了?!?
“杏花酒是哪種?”
“當(dāng)然是第一種,我又不急著喝。”楚渝笑,“這一大片杏花,委實(shí)不少,除了釀酒用的,就是制了香給阿越用。”
趙長卿笑,“怪道楚姐姐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杏香?!?
楚渝問,“你用什么香?”
“薔薇香?!?
楚渝支起身子近前嗅嗅,“香是香,只是不是薔薇香?!?
趙長卿對著楚渝揮揮袖子,楚渝頓覺著一陣薔薇香撲鼻,笑問,“怎么回事?”
趙長卿自袖中取出個(gè)小小的月白底繡薔薇的香囊,香囊中花香隱隱。楚渝笑,“給我看看?!?
兩人說著話,待得魚香傳來,趙長卿已經(jīng)餓了。
楚渝問她,“在外頭吃還是在屋里去吃?!?
“外頭又不熱,咱們在這花蔭下頭吃才好?!?
楚渝進(jìn)去木屋端出一桌扣著蓋子的各式蓋碗出來,趙長卿一一打開,見都是備好的肉蔬,不禁一笑。
楚渝又將湯鍋連帶小火爐從地上移到桌間,笑道,“現(xiàn)在并不熱,魚湯已經(jīng)煮出來了,借著好湯底,吃湯鍋?zhàn)影伞!弊约簻亓艘粔鼐疲w長卿聞著杏花酒香,忍不住也小酌兩盞,并不多飲。
楚渝很會照顧人,及至用過午飯,只管將東西往屋里一放,并不用趙長卿收拾。
畢竟不是真正的孩子,趙長卿多是喜靜不喜動,吃飽喝足,躺在長椅中那樣的舒坦,山風(fēng)送到草木清香,連帶著鳥雀蟲鳴在耳邊吟唱……趙長卿也不知何時(shí)進(jìn)入夢鄉(xiāng),她是被一陣笛聲喚醒的,睜開眼睛時(shí),楚渝正站在湖畔吹笛。那笛聲里滿是喜悅,極是歡快高昂。
楚渝吹過一折曲子方回身,笑道,“醒了?”
陽光已不似正午那般強(qiáng)烈,趙長卿掀開薄被起身,笑贊,“楚哥哥非但琴彈的好,笛子也吹得不錯(cuò)。只是這會兒楚哥哥怎么不吹杏花天影,倒吹起祝青云來,莫不是楚哥哥今年要科舉么?”
楚渝笑著舉步上前,晃晃手中玉笛,“我倒不是科舉,只是這笛子吹祝青云再合適不過。”
趙長卿接過楚渝手中笛子,見竟是紫玉雕琢而成,貴重自不必說。但,紫玉的東西并非絕品,只要有錢,還是買得到的。這笛子的價(jià)值絕不在其材質(zhì),而是備端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細(xì)琢小字,上書:贈惜春。還有個(gè)落款:湛。
趙長卿驚嘆,“難道竟是大鳳朝惜春大人的玉笛?”她也是熟讀史書之人,又精通樂律。別的不說,剛剛楚渝吹的一曲祝青云,便是有名的笛曲。相傳,當(dāng)年惜春大人首作祝青云時(shí),因笛曲高昂,當(dāng)真是半曲吹裂孤生竹,故此這曲祝青云只作了一半,就此擱置起來。后,惜春大人得鳳武帝青眼,鳳武帝聞此雅事,親自在玉笛上刻字,將這管紫玉笛賜予惜春大人。惜春大人就此將祝青云寫完整,流傳至今。這是正史中記載的事,絕對做不了假。鳳武帝名鳳明湛,名字中正有一個(gè)“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