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傍晚趙長卿跟蘇先生說明原由告了假,第二天一大早叫來福租了馬車,趙長卿連帶著中秋禮一并送去了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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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太太見她一個人來,親切的將她攏在懷里,笑,“我的卿姐兒怎么一個人來了,你母親沒與你一道來?”
趙長卿笑,“因為中秋快到了,母親在家里事忙,爹爹在衛(wèi)所也要天天當(dāng)差,我正好閑著,母親說她前天來看過外祖父外祖母了,今天就叫我來給外祖父外祖母送中秋禮。還叫我給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請安,問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的好?!?
凌老太太聽她小小人兒巴啦巴啦的說了這么一大套,頗覺有趣,笑,“我家卿丫頭更懂事了啊?!?
凌大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可不是么?這孩子一看就叫人喜歡。要我說,都是念書的緣故,念書使人明理么。卿丫頭一看就是個通透的人。卿丫頭,你母親跟你說了沒,以后你四妹妹要一道去伴著你念書了?!?
趙長卿露出歡喜無比的模樣,笑道,“昨天母親就跟我說了,我正一個人念書寂寞,有三姐姐和四妹妹去很好哪,我早就想找個伴兒了?!币娏璐筇媛断采?,趙長卿笑意更深,“今天除了給外祖母送中秋禮,我就是為了四妹妹過來的。因為四妹妹以前沒念過書,想來并不知道要準(zhǔn)備些什么東西。我都擬好了,正好過來交給大舅母,待四妹妹將東西準(zhǔn)備齊當(dāng)了,只管過去,我們姐妹本就親近,一道念書只有更好了?!?
說著,趙長卿從袖子里抽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箋,展開后手雙手遞給凌大太太。
凌大太太接過來,一看是整整齊齊的字,頓時為難了,笑道,“我這也不大識字。卿丫頭干脆給我念念吧?!庇诌€給了趙長卿。
趙長卿怕凌大太太不明白,索性解釋著同她說,“念書就要寫字,文房四寶一套,還有四妹妹念的蒙學(xué)的書,蘇先生說了,先學(xué)《三字經(jīng)》比較好,所以,大舅母還要給四妹妹買本《三字經(jīng)》。我現(xiàn)在每天要學(xué)畫畫,畫畫的顏料也要有一套的,除了顏料,還有放顏料的白瓷盤,和畫畫用的小狼毫筆,這個大舅母去筆墨店一問,店家就知道。小白瓷盤不用多買,買五個就行了。另外,琴太貴了,要十幾兩一把,現(xiàn)在我家里不大買的起,我就先學(xué)的笛子,笛子不貴,一百大錢也夠了,大舅母再給四妹妹買把笛子吧。圍棋四妹妹不用買,我已經(jīng)有了,到時姐妹們一道用就好。”
隨著趙長卿把要買的東西一樣樣的念出來,凌大太太臉上笑意漸去,趙長卿笑,“還有一樣,當(dāng)初請?zhí)K先生到家里,包吃包住,一年四季衣裳,這樣,蘇先生一月一兩的束休。如今我母親跟蘇先生說過了,三姐姐四妹妹要去,恐要蘇先生多盡心,蘇先生一個只收一月一兩銀子的束休。”
凌大太太終于按捺不住,插嘴問,“還要拿銀子?”
趙長卿理所當(dāng)然,“當(dāng)然要有束休了。蘇先生就是吃這碗飯的,舅母出去打聽打聽,外頭開課教蒙童的先生,都是這樣收束休的。”
凌大太太道,“不是請先生的時候已經(jīng)給過銀子了嗎?”
趙長卿笑,“那會兒蘇先生只教我一個,包吃住包四季衣裳,還要一月一兩呢?現(xiàn)在多了姐姐妹妹與我一道念書,自然要多交束休的。其實大舅母想想,蘇先生收四妹妹一月一兩,已是看在我家的面子上了,比當(dāng)初教我念書時可是少要了不少銀兩。這也是母親跟蘇先生說了不少好話的緣故,因大家都熟了,蘇先生方?jīng)]好多要。”
凌大太太哭窮,一攤雙手道,“家里的銀子剛給你大舅舅捐了差使,如今哪里來的銀錢?”
趙長卿瞅著凌大太太身上簇新的棉襖,雖是棉布,卻是新做的。不管凌大太太是真窮還是假窮,趙長卿正色道,“外公舅舅們都是讀書人,外祖母也知道的,念書本就是個費銀子的事。我并沒有跟大舅母扯謊,要是大舅母嫌束休多,那四妹妹學(xué)習(xí)文章功課琴棋書畫,哪樣不是錢呢?只是,大舅母一片愛女之心,一意盼著四妹妹成才罷了。像我念書,家里也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銀子。蘇先生是個善心人,看我家跟大舅母是實誠親戚,實在沒有多開口。大舅母若是不信,只管出去打聽打聽,這樣的價錢,全城都沒有第二家的?!?
趙家剛借給凌大舅那些銀子,凌大太太到底還要些臉面,只得一笑,“這我當(dāng)然知道,哎,以往我竟不知是這樣燒銀子的差使??茨闼拿妹貌凰颇氵@般有靈性,念書怕也念不出個子丑寅卯,如今為著你大舅舅的差使,整個家底子都用光了,多一個銅板都沒有,哪里有銀子給你四妹妹念書呢?既這樣,還是暫且算了,待你大舅舅賺得薪俸,再讓你四妹妹去念。”
趙長卿笑,“這有什么打緊的呢。四妹妹年紀(jì)又不大,什么時候念都來得及。什么時候大舅母想叫四妹妹念書,只管跟我說,我再跟蘇先生說是一樣的?!?
凌大太太笑,“你說的是?!毙睦锏降缀桑值?,“昨天倒沒聽你母親說這樣的費銀子錢。”
趙長卿笑,“我母親說昨天熱熱鬧鬧的時候,她滿心為大舅舅有了新差使高興,兩位舅母一提,又是三姐姐四妹妹念書的好事,她做姑母的只有為侄女們高興的,怎會不應(yīng)?這也是母親細(xì)心,樣樣都打聽好了,才打發(fā)我來跟大舅母說一聲,不然,若不準(zhǔn)備好念書的東西,沒得臨到頭反是耽擱了工夫,還要找補。”
趙長卿這般伶俐過人,甭管是不是凌氏在家里教的,只看人家這樣干脆俐落的把事說的清楚明白,已是十二萬分的難得。凌大太太笑對凌老太太道,“妹妹的福氣是再好不過的,母親只看卿丫頭,她一個就把大姐兒她們姐妹三個都比了下去。”
趙長卿笑,“母親在家也總說大姐姐她們懂事能干?!?
凌大太太一笑,沒什么心思再理會趙長卿了,道,“我去廚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沒?你先跟你外祖母說會兒話?!?
趙長卿噙了笑道,“都是自家人,平日吃什么,大舅母就燒什么,萬不要為我麻煩?!?
趙長卿這般說,凌大太太反倒不好馬虎輕待于她,笑道,“這怎么成?外甥女是貴客,你并不常來,大舅母一定要給你燒幾樣拿手好菜的?!闭f完,凌大太太急匆匆的去了。
趙長卿方回頭問,“外祖母,怎么不見姐妹們?”
“你大姐姐她們跟著你大舅舅去外祖母家了?!绷枥咸χ鴵崦龍A潤的臉龐,聽到里間傳來一聲,“卿丫頭來了么?”
凌老太太笑,“你外祖父在里屋看書呢,走,我?guī)闱魄扑?。?
自從分了家,凌太爺一直不大痛快,平日里多就在屋里看書什么的,并不常出門。
趙長卿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外祖父請了安,凌太爺?shù)?,“拿些果子給卿丫頭吃?!?
凌老太太去個小柜子里拿出包點心,放在小碟子里擱桌上,笑道,“好丫頭,吃吧。”
趙長卿先讓了兩位老人家,凌太爺并不吃,凌老太太接了一塊,與趙長卿一起吃,凌太爺問,“現(xiàn)在都念什么書呢?”
趙長卿道,“如今在讀《詩經(jīng)》,間或念些《春秋》?!?
凌太爺皺眉,“先時我不是讓你讀一讀《女四書》,怎么沒念這個呢?”
趙長卿隨口扯道,“因先生到時我已經(jīng)念到《孟子》了,若中途停下不念四書五經(jīng),未免可惜。先生說倒不如先略略通讀四書五經(jīng),反正我是女孩子,無需舉業(yè),只當(dāng)學(xué)些圣人道理也好。待四書五經(jīng)通讀之后,再念女四書不遲?!?
凌太爺勉強(qiáng)接受了這個解釋,聽趙長卿剛剛說在念《詩經(jīng)》《春秋》,問,“莫不是四書都念完了?”
趙長卿謙虛道,“只是略通讀一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