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雁回,所以他知道,對雁回來說,最難背負的不是她自己的傷,而是欠下別人的人情。更何況,這一次雁回欠下的,是她再也還不了的人情……
天曜素來不知如何安慰人,而且現(xiàn)在的雁回大概是無論怎么安慰,都安慰不過來的吧。他沉默的陪了雁回許久,最終只說出了一句:“好好休息。”
“天曜?!?
在他轉(zhuǎn)身離開之際,雁回卻喚住了他。
天曜回頭,只見雁回雙眸只虛無的盯著空中的一個地方,隔了好久才轉(zhuǎn)過眼來看他:“謝謝你來救我?!?
天曜嘴角動了動,還沒來得及接話,雁回便問道:“我現(xiàn)在筋骨盡斷了嗎?”
“尚未。”
“能接好嗎?”
“有點困難,但并不完全無可能。”
雁回盯著他,眸光像是擦亮的銀槍,閃爍著寒光:“接好筋骨,我要入妖道?!?
這是天曜第一次看見雁回露出這樣的目光,在離開辰星山后,每件事雁回都是抱著一種可做可不做的態(tài)度來面對的,所以外人看來,難免散漫,難免痞氣。但這一次,天曜在雁回的眼睛里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決心,還有……
仇恨。
這樣的眼神他那么熟悉。
那是他在銅鑼山時,每次午夜夢回之后,他在鏡子里看見的自己的眼神。
那是想殺了某個人以泄心頭之憤的仇恨,是沉淀在骨子里的仇恨,不用歇斯底里,不會宣之于口,只是一直銘記于心。
天曜看了雁回許久,點了頭:“好。”
沒有半句問話,也沒有一點推脫。
她要重接筋骨,他幫。她要修煉妖術(shù),他教。
雁回轉(zhuǎn)回了頭,閉上眼睛,又一次道:“謝謝。”
天曜沒有應(yīng)答,正要沉默的退出房間,燭離帶著幾個醫(yī)藥童子急匆匆的從院外趕來,邁步便進了雁回的房間:“雁回?”
醫(yī)藥童子圍到了雁回床邊,手腳麻利的開始給雁回治傷。
雁回沒回答燭離,燭離便心急的望著天曜:“今天前線換下來的士兵傷者們更多,我好不容易才叫了幾個醫(yī)藥童子過來,這是來遲了還是怎么了,雁回為何還沒醒?”
聽聞這話,雁回眼睛倏爾啞著嗓音開口:“妖族攻下廣寒門了嗎?”
她問出這句話,燭離嚇了一跳,他轉(zhuǎn)頭看雁回:“你醒了?有哪里不適?”
“妖族攻下廣寒門了?”雁回只專注于自己的問題。
燭離只好答道:“哪有這般簡單,廣寒門離三重山雖近,但中間也隔著大大小小好幾十個修仙門派,這次邁過三重山不過是妖族的先驅(qū)部隊,探測如今仙門到底有多少實力。昨日夜里,先遣部隊便已慢慢后撤了?!?
雁回閉上眼睛。
廣寒門危機已去,各仙門主管掌門都會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廣寒門。
凌霄……
也該回辰星山了。
她這個冷面的師父,會生氣嗎,會難過嗎,他的大弟子,她的大師兄,死了啊。
凌霄是回了辰星山,他在給雁回施以鞭刑的山頭之上站了許久。
這里地中還留有長天劍的碎片,碎片入地太深,有的因為太炙熱已經(jīng)和石頭融為一體,沒有人能撿得起來。
凌霄便在這一片狼藉的山頭之上,聽人復(fù)述完了當(dāng)夜的事。子月跪在地牢旁邊靜靜的抹著眼淚,凌霄負手而立,只在最后問了一句。
“妖龍殺了子辰,你們親眼見了?”
稟報的弟子一愣,隨即道:“凌霏師叔……卻是這樣說的?!?
凌霄默了一瞬:“那雁回,是如何說的?!?
“這……她被妖龍救走。她的話……或許……”
凌霄沒將話聽完,衣袍一拂,身形霎時消失在山巔之上,光華流轉(zhuǎn),不過片刻便落在了心宿峰山頭之上,周遭弟子根本都還沒來得及看見凌霄的身影,他便徑直落在心宿峰大殿門口,未以手叩門,他周身氣息暴漲,登時以極大之力撞開了兩扇大門。
凌霏正盤腿在殿中打坐,倏見凌霄前來,登時驚得渾身一抖,內(nèi)息險些紊亂。
“師兄……”
凌霄額上青筋浮動,仿似已怒到極致,但最終,他盯著凌霏許久,直到凌霏不得不微微垂了目光,他方才道:“私啟殺陣,毒害弟子性命,心腸險惡歹毒至斯……”語至最后,凌霄似有幾分切齒之意。
迎著凌霏不敢置信的目光,凌霄道:“辰星山請不起你這座大佛,改日,你便自行回你廣寒門,求素影真人庇護吧。”
下之意,竟是要將她趕出辰星山!
凌霏驚愕難,上前欲問凌霄,但凌霄身形已消失在了心宿峰上,好似不想聽見她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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