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芳本是將每天給雁回針灸的事交給小童子去做的,但在那偷吃同一只雞的夜晚之后,她便將這事又攬到了自己身上。
每次給雁回施針,蒲芳都擯退左右,連跟著學本事的小學徒也不讓呆著,偌大的房間里只留雁回與她二人,然后她就借著給雁回扎針的時間,將自己那一腔沒地兒訴說的相思,全都倒給了她聽。
雁回一開始是拒絕的。
“嗯,你去三重山采藥,被巡山的道士撞見了,然后你慌不擇路的逃跑,然后被小道士追上,然后和小道士打了起來,然后你們陰差陽錯的滾進了一個陣法里面,然后你們在陣法里面相愛相殺,然后你們都出來了,然后他沒殺你放你走了,然后……”
趁著蒲芳換針的時間,雁回面無表情的說出這一席話:“……你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嘶!”
雁回倒抽一口冷氣,只因蒲芳給她下了狠狠一針。
“我沒人說這種話了。只有找你了。”蒲芳道,“你要嫌我煩沒關(guān)系,就是不要說出來,我比誰都知道你煩,但你不需要告訴我,可你若實在忍不住要抱怨也沒關(guān)系,就像剛才這樣,我針針都給你扎狠點就是了。你要再抱怨,我心情不好或許就得給你扎出血來,你這傷出了血,我可就不保證不留疤了啊?!?
看在她是一個還長得不錯的姑娘的份上……雁回咬牙忍了這口氣。畢竟自己臉還要在她手上扎幾天的。
蒲芳在雁回臉上又扎下一針,隨即一嘆:“我又想他了……好想知道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見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那些凡人的戲里都唱相思似毒,以前我不知道,現(xiàn)在算是徹底懂了?!?
雁回翻著死魚眼聽她訴說相思,只是這句話末了,蒲芳又嘆了一句幽幽然道:“真想見他?!?
雁回眸光一轉(zhuǎn),落在蒲芳有些出神的臉上,她開了口:“不要做傻事?!毖慊芈暽人厝沾蛉て逊紩r多了三分認真,“仙妖兩族關(guān)系緊張,三重山邊界重兵把守日夜巡邏不斷,別想著自己以前跑來跑去多少年有多熟悉地形?!毖慊孛C容盯了蒲芳一眼,“此時已非彼時了?!?
蒲芳被雁回這一眼盯得心口一顫,就好像被雁回犀利的窺探到了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了一樣,她手一抖,直接給雁回扎出了血來。
雁回“喝”的抽了口冷氣,翻身而起:“能不能專業(yè)一點!工作能不能只想著工作,別想男人了!這下出血了!留疤了!你賠錢!”
聽得雁回的重點落在了最后一句上,蒲芳嘴角抽了抽:“你給一個銅板醫(yī)藥錢了嗎!賠什么錢!再賠你一針就好了,躺著!”她將雁回一摁,手起針落,給雁回補扎了一針手法是極其的干凈利落,“我堂堂大醫(yī)師還治不好你這點小破傷?!?
“出血了,你不是說不保證不留疤了嗎?”
“唬你的!躺好。和我頂嘴就再給你補一針痛的。”
雁回:“……”
蒲芳把雁回摁好了,隨即手指在她傷口上輕輕一抹,擦掉滲出來的血珠,忽然間她鼻尖一動:“你有跟著那妖龍學他的法術(shù)的對吧。”
“對啊,不過就學了他一點讓五官變得更敏銳的法術(shù),還有他知道一些的九尾狐的術(shù)法?!毖慊仄沉似逊家谎?,“你怎么知道的?”
“你血的氣味里有龍氣?!逼逊急羌庥謩恿藙?,“應該是跟著他學法術(shù)的緣故吧,不過也是奇怪,一般修仙者沒有洗髓就跟著妖怪學妖法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你卻還神智清明得跟沒事一樣,這血液的氣息嗅起來,竟是讓人感覺比起修道者那條路,你更適合入妖道一樣。”
三王爺不知道雁回與天曜之間的關(guān)系,于是蒲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今這青丘國里,除了那青丘國主,只怕是還沒人看出她和天曜之間連著一塊護心鱗。
“你要是再跟著妖龍學法術(shù)的話,身體里的龍氣會變得更加明顯的,雖然帶著無息香囊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別人是察覺不出個所以然。”
雁回聞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卻換了話題:“你們怎么都知道我?guī)У氖菬o息香囊?!?
“九尾狐一族的人為了方便行事去中原都要帶這個東西的。”
雁回點點頭,沒再語,房間一時沉默之后,蒲芳便又開始說起了小道士的事。
雁回左耳進右耳出,心里兀自琢磨著自己的事。
在青丘國待著的時間過得還算快,天曜每日忙著與九尾狐一族的人商洽滿月之夜闖入斬天陣的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雁回醒時,他已經(jīng)離開了小院,雁回睡時,他還沒從外面回來,是以這些天,他們連個照面也沒打。
雁回也不甚在意,她對現(xiàn)在過的生活還挺滿意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世上大概沒有別的地方能比這兒更適合雁回混吃等死了。至于那些仙妖紛爭還有辰星山,都已經(jīng)是過往往事,她不想再想了,等臉上傷好疤落,過去的事,她是打算一頁揭過的。
眨眼間九天已過,雁回臉上的傷結(jié)了一個干巴巴的痂,她拿著鏡子左右看看:“然后等著這個痂掉落,就行了吧,確定不會有疤了?”
蒲芳翻了個白眼一聲嗤笑,遞給雁回一碗黑乎乎的藥:“喝了這碗藥自己看?!?
雁回一看湯色,便想著定是極苦,登時愁瞇了眼:“能不喝不?”
“你說呢?”
雁回一嘆,到底是接過了藥,一仰頭,直接給自己灌了進去,藥湯當然是和想象當中的一樣苦,雁回一喝完正皺著臉咋舌,隨意一塊蜜餞便塞進了她嘴里。
甜蜜的感覺登時蓋過了苦味。
雁回一愣,抬頭望蒲芳,蒲芳傲嬌的挑了挑眉:“平時我都是這么應付看病不乖的小妖怪的,別覺得我是特別對你好啊?!?
她說著,雁回倏爾覺得臉頰邊結(jié)痂處輕輕一癢,她往鏡子里一看,深褐色的痂整塊掉落后露出的皮膚已經(jīng)完好如初,連一點暗沉的痕跡都看不見。
雁回摸著臉感覺驚訝,放了鏡子連忙對蒲芳道:“我心口還有一道疤,你一并幫我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