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回到房后,將自己的手續(xù),原來的成績單,還有證件啥的收拾出來,楊老師讓她明天去學(xué)校的時候帶著。
邢武走到房門口的時候抱胸靠在門框上對她說:“喂,聊聊。”
晴也覺得有些好笑,他們有什么好聊的,于是繼續(xù)埋頭整理東西問道:“聊什么?”
“你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幫店里做個賬?我媽…”
邢武垂著眸蹙了下眉接道:“拿錢沒數(shù),都在牌桌上送出去了,還特么月月喊沒錢,我想從這個月開始扣她兩千下來,我奶奶這個病,說要錢就要錢的,給她這樣敗下去不是辦法?!?
晴也直起身子想了想:“你媽肯嗎?”
“我會跟她說。”
邢武細(xì)長的眼睛牢牢盯著晴也,晴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可以?!?
倒不是她多樂于助人,而是她住在邢武家,說實話雖然不能說相處得多愉快,但起碼平時他們也算照顧她,而且今晚邢武愿意推了狐朋狗友的約留下來,晴也幫他這個忙無可厚非,況且,上次看他和流年對賬的樣子,真的讓她一理科學(xué)霸不忍直視。
但是她還是故意激了下邢武:“萬一我把錢貪了呢?”
邢武“呵”了一聲:“那我還要謝謝你了,能瞧得上我家的錢?!?
說罷邢武便轉(zhuǎn)過身,剛走一步又想起什么回身說道:“不過快開學(xué)了,像你這種好學(xué)生有時間搞這些嗎?”
晴也一臉看弱智的表情:“你以為你家理發(fā)店開在王府井???就這人流量一天才幾個顧客?只要每天回來跟流年對下,兩分鐘都不要,數(shù)據(jù)一填,公式自動核算,月底報表一拉就出來了。你們當(dāng)天的事情不當(dāng)天結(jié),月底幾個人坐在一起苦思冥想能想出什么來?”
邢武瞧著她輕松的模樣,扯了下嘴角就沒再說什么了,他沒晴也心細(xì),也沒她待在店里時間長,那天看見她做的賬后,邢武才知道他媽一個月能賭掉幾千塊。
晴也雖然表面看上去對誰都挺冷漠的,天天坐在收銀臺里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但心里有本賬,跟明鏡似的,才來大半個月就把他家理發(fā)店的利潤算得清清楚楚,所以老實說,這件事上邢武還挺信任她的。
為什么信任她,因為邢武相信,這些錢在晴也眼中也不過是個看不上眼的數(shù)字。
邢武還和前一晚一樣,躺在沙發(fā)上看球賽看到半夜,具體他幾點睡覺的,晴也不知道,她依然聽著電視機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晴也和楊老師約好了要去趟鞍中,邢武坐在小天使上等她的時候點了一根煙,抽到一半就看見晴也出來了,穿了條高腰牛仔短褲,白色荷葉邊雪紡衫,綁了個馬尾背著雙肩包,還真是青春洋溢啊。
邢武眼尾勾了下扔掉煙對她說:“上車?!?
今天晴也穿的短褲,不用側(cè)坐了,跨上小天使后她自覺地往后靠,雙手抓住車后座,邢武慢慢悠悠地騎向鞍中。
還有一個星期高三的學(xué)生才返校,此時學(xué)校大門緊閉,十分幽靜的樣子,才騎到門口,保安就探出頭,對著邢武喊道:“喲,開學(xué)了你都不來,這沒開學(xué)你來干嘛?”
顯然門衛(wèi)和邢武很熟了,邢武一剎車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老妖婆約談我。”門衛(wèi)一邊走出來打開小門一邊詫異道:“你放個假還能闖出什么禍來?”
“誰知道呢?!毙衔潆S口胡鄒地騎了進去。
整潔的教學(xué)樓一排排立著,莊嚴(yán)寂靜,左邊有個室內(nèi)體育館,右邊還有個很大的足球場,此時也沒人,一眼望去紅色塑膠跑道還挺正規(guī)的,倒是出乎晴也的預(yù)料。
雖然跟她原來國際學(xué)校的歐式教學(xué)樓沒法比,但起碼也像個一般公立高中的樣子了,她昨天晚上躺在床上還自動帶入了貧困山區(qū)那種土房破桌的場景,就拿到邢武家的這一個月來說,她覺得學(xué)校再糟糕都不足為奇了,還做好了崩潰的準(zhǔn)備。
結(jié)果這個名為鞍子縣第一高級中學(xué)給晴也的第一印象竟然還不錯,起碼在這地頭上是算高級的了。
邢武騎到高中部教學(xué)樓,晴也下了車還對他說了句:“你們學(xué)校還行?!?
邢武從照片中看過晴也原來高中的樣子,此時此刻也很迷,不知道她哪只眼睛看見還行了?當(dāng)然因為他不知道晴也做過更悲劇的設(shè)想。
邢武沒上樓,就指了下樓梯告訴她:“上去三樓,右拐走到底?!?
晴也看了眼,背著包上去了,辦公室除了楊麗還有兩個老師,楊老師看見晴也后親自站了起來,拉了把椅子讓她坐,似乎一眼就很喜歡她的樣子,畢竟晴也白白凈凈的,五官端正清澈,眉眼間的從容和傲骨,一看就是那種好學(xué)生的樣子,比較合老師們的眼緣。
果不其然,當(dāng)她把成績單和一些資料遞交給楊老師后,楊麗一雙眼睛都亮了,抬起頭看著晴也:“你們那里的卷面難度應(yīng)該要比我們高,你這個成績上學(xué)期在年紀(jì)排名第幾???”
晴也很平靜地告訴她:“期末考發(fā)揮穩(wěn)定,保持第一。”
她不卑不亢的神態(tài)讓楊麗微微一怔,和晴也身后的郭老師對視一眼,辦公室里幾個老師頓時就意識到,鞍中恐怕迎來了一個國寶級學(xué)霸了。
特別是當(dāng)晴也握著筆填表格時,那一手漂亮雋秀的字體更是讓楊老師刮目相看,她畢竟教語文的,見到寫字如此好看的學(xué)生,自然忍不住夸贊,就連郭老師都站起身走過來圍觀。
手續(xù)沒辦多長時間,大概是楊老師見到晴也心情比較激動,一激動就拉著她多扯了一會,從學(xué)校背景介紹,到班級情況,再到關(guān)心晴也的生活云云。
晴也就照實說住在小姨家,楊老師還問了句怎么她小姨今天沒來?畢竟第一次來學(xué)校一般都是家長帶著孩子,晴也含糊地說小姨工作忙。
她沒跟李嵐芳說今天來學(xué)校,就李嵐芳那日常妝容,亮片眼影,防水臺跟踩高蹺似的高跟鞋,她實在沒眼跟老師說李嵐芳是她家長。
后來楊老師還親自把晴也送下了樓,告訴晴也開學(xué)后她就是晴也的班主任,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無論生活上的還是學(xué)習(xí)上的都可以來找她,活像一個慈祥的中年婦女。
晴也感覺這個楊老師人還可以啊,挺為人師表的,剛才邢武還喊她老妖婆,她還以為多嚴(yán)厲一老師呢。
而且這鞍中的硬件設(shè)施雖然不能跟她原來的國際學(xué)校比,但也還算看得過眼了,起碼邊上還有個小電梯,只不過貼著“教師專用”,也就是跟她基本沒啥關(guān)系。
邢武坐在小天使上玩著手機等晴也,等了老半天她也沒下來,邢武也不急,他知道老妖婆那德性,金口一開沒完沒了的。
楊老師把晴也送到樓梯口,剛準(zhǔn)備讓她回去路上注意點,就看見了遠(yuǎn)處坐在摩托車上剃著板寸的邢武,她皺了下眉,當(dāng)即就拉住了晴也。
晴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幾個意思,就看見楊老師一本正經(jīng)地跟她說:“那個學(xué)生叫邢武,開學(xué)后離他遠(yuǎn)點,他要跟你說話你千萬別理他?!?
晴也盯邢武看了眼,他還在低頭玩著游戲,壓根沒注意到她們,晴也有些玩味地問了句:“為什么啊楊老師?”
“成績是一方面,這都不是關(guān)鍵的,主要這個同學(xué)吧,喜歡欺負(fù)別的同學(xué),逃課打架抽煙樣樣來,身上記著大過,這馬都高三了,再犯什么錯能不能畢業(yè)都成問題,你和他們這些學(xué)生不同?!?
晴也真是謝謝楊老師了,這么掏心掏肺地提醒她,她差點就感動了呢。
楊老師一臉慈愛地目送了晴也便轉(zhuǎn)身上樓了,晴也往邢武走去,邢武抬了下眸收起手機:“弄好了?”
晴也一身輕松地拽了拽背包,然后不明所以地盯著邢武笑,上午的陽光還沒那么烈,在晴也長長的睫毛上灑下一層金輝,讓她看上去格外神氣。
邢武垂眸拍了下扶手,忽然揚眉問道:“我要去趟縣城,你馬有事嗎?”
“我能有什么事?”說完晴也跨上小天使,邢武嘴角微勾調(diào)頭騎走了。
楊老師剛上到二樓,聽見摩托車的聲音特地往樓下看了眼,就看見晴也居然上了邢武的車,走了,走了?
路上的時候,邢武問她:“老妖婆找你說什么的?搞這么長時間?!?
晴也坐在他身后瞇起眼睛笑道:“跟我說叫我離你遠(yuǎn)點,你跟我講話千萬別理你?!?
“啥玩意?”邢武暴躁道:“老子又惹她了?”
晴也復(fù)述道:“楊老師說你喜歡欺負(fù)同學(xué)。”
“……”
“那你還敢跟我說話,也不怕我欺負(fù)你?!?
“呵,還不知道誰欺負(fù)誰呢?!?
邢武聽著晴也天不怕地不怕的話,眼里浮上一絲嘲弄,漸漸加快速度又突然一捏剎車,晴也嚇了一跳就往前撞去,身體毫無征兆地撞上邢武的后背。
邢武的確只是想捉弄她一下,他經(jīng)常跟兄弟這樣玩,但未曾想后背突然感覺到兩團綿軟,隔著薄薄的布料,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讓他的身體猛然僵住,眼里的光瞬間收斂。
晴也在撞上去的剎那,下意識環(huán)了一下他的腰穩(wěn)住身體,卻立馬感覺到少年緊繃的肌肉,她趕忙松開手“唰”得臉就紅了,甚至都忘了懟他,就這樣突然安靜下來。
在到縣城之前兩人都沒怎么再說話,保持著不尷不尬的沉默。
一直到周圍的街景慢慢發(fā)生了變化。
鞍子縣的縣城也不大,總共就一條街,從頭走到尾就沒了,但比起扎扎亭來說,這里到底是縣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有幾個小商場,有兩層樓的大超市,還有奶茶店、火鍋店、肯德基麥當(dāng)勞。
雖然跟北京沒法比,但晴也總算找到了點熟悉的味道,這也是她到這里以來第一次上街,剛才的尷尬一掃而空,反而興致高昂地說:“對了,你要來干嘛的?”
“買個配件?!?
“那先陪你買吧,買完我們能逛會再回去嗎?我請你吃火鍋?!?
邢武半笑不笑地說:“不急,你想去哪逛先去吧?!?
晴也這一聽就不客氣起來,直奔商場,把她缺的洗面奶、面乳、爽膚水七七八八的全部配齊了,還逛了逛女裝和賣鞋的地方,就跟被解禁的囚鳥一樣,整個人突然就有了精氣神。
邢武除了有事很少來縣城,這里的人從出生起就習(xí)慣窩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地盤上,沒有大城市里的人私家車一開到處游玩的習(xí)慣,他即使來縣城也是帶著目的來,一般弄完就走,不會多停留,更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陪著這位大小姐逛商場,搞得他十分別扭。
所以晴也進什么女裝店的時候,他就在門口的過道邊刷手機邊等她,直到晴也對著門口喊他:“邢武,你幫我看看這兩套哪套好看???”
邢武聽見她的聲音回過頭去,看見她換上了一套米白色的蕾絲裙,手上還拿了一套泡泡袖襯衫樣式的套裝。
這種樣的衣服在縣城并不好賣,這里絕大多數(shù)女孩不會穿這樣的衣服,一來皮膚太黑穿得不倫不類,二來價格貴,平時生活也根本穿不到這樣精致的衣服。
可穿在晴也身上卻毫無違和感,甚至她白凈的皮膚和出眾的氣質(zhì)在駕馭這些衣服時,很隨意的就穿出了一種京城名媛范兒,店員一個勁地夸她。
邢武清了下嗓子說了句:“不知道,你自己看?!币驗樗娴奶舨怀鰜怼?
結(jié)果晴也全買了,邢武總算見識到這位大小姐的購物能力,能入她眼的都是貴的東西,還一個勁地抱怨他們這里東西少,什么也買不到。
邢武看著自己左右手拎著的購物袋,這叫啥也買不到?要是品牌齊全她還能怎么買?不把整個商場包了?
晴也買的差不多了說要吃糖葫蘆,她其實原來在北京很少會吃糖葫蘆,只是在這里看見了,突然就升起了股情懷。
邢武把購物袋放她身邊,慢慢悠悠刷著手機排在了隊伍后面。
晴也望著這個完全跟不上時代節(jié)奏的商場,一共就三層樓,居然除了衣服鞋子包,賣家具的也混雜在其中,好一個大寫的奇葩,她居然還能在如此奇葩的商場逛了老半天,這就算了,竟然買了這么多東西,也是醉了。
這件事充分說明了,把一個人丟進一口暗無天日的井里關(guān)上十天半個月的,出來看見什么都香。
晴也不習(xí)慣邊走邊吃東西,她必須吃完了再走,所以邢武就立在另一邊低頭看手機。
沒一會,邢武忽然問了她一句:“你爸留了挺多錢給你???”
晴也漫不經(jīng)心地說:“也沒多少?!?
“那你還不省著點用?”
晴也突然就感覺手上的糖葫蘆不香了,她順手遞給邢武:“不吃了?!?
邢武莫名其妙地拿了過來:“我排了半天隊你吃兩個就不吃了?”
晴也面無表情地說:“有問題嗎?”
邢武“嘖”了一聲就打算替她扔了,晴也拽了他一下:“你干嘛?”
“扔了啊?!?
“扔了多浪費,你排了那么長時間的隊?!?
“那怎么辦?我不能一直替你拿著吧大小姐?”
“你吃?!?
“……”
邢武鋒利地眼角往她一撇:“我憑什么要吃你剩下的東西?”
“你嫌棄我?”
晴也這一問,突然讓邢武想到那晚她喝醉后也是這樣盯著他,委屈巴巴地說:“你兇我。”
邢武能怎么辦?他能說他特么不喜歡吃山楂嗎?他只能三兩口把糖葫蘆咬了,趕緊結(jié)束這個沒完沒了的話題。
晴也說到做到,要請邢武去吃火鍋,正好到了中午吃飯時間,邢武沒什么意見。
但是坐下來后邢武就后悔了,這位大小姐哪是吃火鍋?。肯氤允裁粗敢恢?,然后盯著他就不動了。
邢武除了他腦癱的奶奶還第一次這么伺候一個女人,真跟活菩薩一樣,就差喂到嘴邊了。
晴也點了不少,真正吃沒吃多少,基本都進了邢武的肚子,快吃好的時候晴也有些好奇地問邢武:“為什么電子街的人都叫你狙皇???”
邢武夾了片涮羊肉扔進嘴里抬眉看她:“想知道???”
晴也歪了下頭,邢武摸了摸肚子站起身:“我出去抽根煙,等會告訴你?!?
晴也坐在椅子上等邢武,邢武抽完煙回來順便把賬結(jié)了,等晴也再叫服務(wù)員的時候才知道,她出了火鍋店死活要把錢給邢武。
邢武一臉無所謂地說:“得了吧,省點錢去國外,你以為人民幣有無限復(fù)制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