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文森特停了停,語氣復雜:“情搜部門收到圖蘭學生秘密傳出的信息,說不用太過擔憂,他們會在監(jiān)控稍微松懈的晚上,學習自己該學習的知識。”
龍夕云接話,每個字都發(fā)音清晰:“心中的信念不可丟棄,對真理的追逐亦不可半途停止?!?
這是圖蘭學院被槍殺的三位教授說過的話。
而今,他們的學生們將這句話貫徹得很好。
空氣微微一澀。
梅捷琳被光粒子槍打中都沒哼過一聲,偏偏在龍夕云復述這句話后,覺得喉口微痛,低低罵了句“真他媽不是東西?!?
文森特調(diào)整了語氣:“河對面的第一軍校,在秘書長和聶將軍離開勒托時,學校臨時舉行了一個畢業(yè)典禮,宣誓完后,全校學生幾乎都跟著聶將軍走了。
匆忙奔赴戰(zhàn)場前,據(jù)說因為擔心前線軍需不夠,那幫學生把學校差不多都搬空了,射擊練習場里連一顆子彈都找不到,營養(yǎng)劑更是一滴不剩,還真是貫徹了’勤儉節(jié)約‘是美德?!?
他開頭幾個字的語氣尚顯輕松,但說到后面,心里卻沉得像壓了塊巨石。
若非情勢所迫,怎么輪的上學生脫下校服、換上軍裝?
即使是軍校的學生。
他們應該像自己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有一段完整的校園生活作為記憶,在畢業(yè)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通過畢業(yè)考試,再在畢業(yè)典禮上一起宣誓,以骨為刃,以血為盾,僅為聯(lián)盟,一往無前。
陸封寒截斷快凝滯了的氣氛:“等他們回學校上課時,按照教授和教官的性子,搬走的東西,就算只剩子彈殼,都會讓他們?nèi)鐢?shù)還回去,畢竟,學校窮,沒余糧?!?
氣氛驟緩。
開完會,陸封寒靠在椅背上,緩了緩緊繃的精神,問破軍:“祈還在設備室?”
破軍立刻回答:“是的,首席認為中控系統(tǒng)的自我修復能力還不夠全面,因此正在調(diào)整星艦中控系統(tǒng)?!?
“嗯,”陸封寒抓起搭在一旁的外套,準備去設備室外等祈。
一路上,破軍絮絮叨叨地跟陸封寒說自己看書后的讀后感:“書上說,人類的身體每分鐘會脫落兩萬五千個外皮細胞,這樣是否可以理解為,人類每時每刻都在化作塵土?這樣的想法感傷而浪漫!”
陸封寒極為敷衍地回應:“對?!?
“人類真是神奇的種族,人類的大拇指與同為靈長目的大猩猩相比,多了三塊肌肉,因為這三塊肌肉,人類可以使用工具,和猩猩走上了不同的進化過程?!?
陸封寒心里這么想,也這么說了:“破軍,你話為什么這么多?”
“將軍,我不得不提醒您,這是您親自選的。首席曾問您,您喜歡話多的人工智能還是話少的,您的答案是‘話多一點的’。”破軍思索片刻,“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陸封寒想,你可能不太清楚“一點”到底是個什么概念。另外,自我形容還挺精準。
到設備室外面時,陸封寒只等了幾分鐘門就開了。
踏出門的祈捏了捏眉心,像是有感應一般,突然朝一個方向看去。一個人影映入眼里,他的眸光微亮,腳步加快:“將軍?”
陸封寒握了來人的手,果不其然,透著一股涼意,他嘴里應道:“來接你下班?!?
如果將太空換著行星,指揮艦換做地面,那么,他們真的仿佛聯(lián)盟某個角落里最普通的兩個人。
“我看了看中控系統(tǒng),有方案了,兩三天應該能修補完成?!痹谕ǖ啦凰忝髁恋墓饩€下,祈五官清雋,像一絲絲淡墨自宣紙透出,讓人一眼看過,視線便忍不住停留。
陸封寒緊了緊握著的手:“指甲長了?!?
祈期待:“將軍給我剪?”
陸封寒在這些小事上從不會說不:“嗯,我給你剪?!?
確實也像他在勒托時想的那樣,替祈剪指甲,變成了一個長期開展的業(yè)務。
洗過澡后,祈裹著黑色睡袍坐在陸封寒腿上,手被對方托在手里。
陸封寒意態(tài)疏懶,下巴擱在祈肩窩處,剪得很細致。
他每每看到祈的手,總覺得這是一件藝術品,線條比例精確,骨節(jié)勻稱,讓人忍不住放在掌心把玩。
祈垂眼看著自己的指尖,見弧度平滑:“我指甲長得有點太快了,三天前將軍才給我剪過?!?
陸封寒眼神不動,糾正他:“記錯了,上一次剪指甲是在六天前。”
祈點點頭,想是自己混淆了,轉(zhuǎn)念又問:“為什么將軍這么堅定,是我記錯了,而不是你記錯了?我的記憶力比你要好?!?
“因為我是你的將軍?!标懛夂Z氣淡淡,卻毫無動搖。
祈固執(zhí)追問:“為什么?”
陸封寒停下手里的動作,將祈的幾根手指一起握在自己掌心里:“哪里有這么多為什么?”
對上懷里人清凌的目光,又無奈解釋,“每天睡覺前,我都會把當天發(fā)生的和你有關的事全部回憶一遍,分門別類。相較而,對關于你的這些小事,我記憶力很好,大腦里可能專門分出了一個區(qū)來儲存。”
他仔細思索,想概括自己的記憶方法,但很快發(fā)現(xiàn),“不自覺地就都記住了?!?
不存在什么方法。
這種“不自覺”地去記憶,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本能。
陸封寒不是一個在意細節(jié)的人,每天領著艦隊來來去去,案桌上永遠有堆積的文件和事務。
但,他是聯(lián)盟的準將,更是祈的將軍。
剪完指甲,陸封寒加班批后勤部臨時遞上來的文件。
奧丁遣來一艘軍用運輸艦,全是物資,順便還送來了一艘全新的主艦,聶懷霆將命名權給了陸封寒。
金屬筆懸在虛擬屏上,陸封寒轉(zhuǎn)眼問在旁邊安靜看書的祈:“新送來了一艘主艦,要叫什么名字?”
“我來取名嗎?”祈認真想了想,“伊什塔爾?古地球時代,巴比倫神話里的戰(zhàn)神,伊什塔爾歸來時,春天也會隨之到來?!?
陸封寒很清楚祈取名的短板,聽見這個名字還有兩分驚訝。將其輸入系統(tǒng)“那就用這個名字了?!?
批完文件,確定沒有疏漏,陸封寒關閉了虛擬屏幕,見祈還在看書:“在看什么?”
“一篇語學論文,研究地球時代人類的語表達模式。里面講到含蓄的表達方式時,舉例說,地球時代,兩人在夜晚散步時,一方想表達愛意,可能會說,‘今晚月色很美?!@個研究很有趣。”
祈好奇抬頭,“將軍,如果是同樣的場景,你會不會這么說?”
“不會?!标懛夂敛华q豫地給出答案,辭篤定,“因為月色在我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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