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方帶走前,她就猜到,她不在這段時間,說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等她被保釋出來,果不其然,整個社交圈都在看她的笑話。
從前次次邀請函都親自遞到她手里的人,已經敢當著她的面說,“聽說祈家基金會和慈善項目你都管不了了?還真是可憐,天天在家里泡茶養(yǎng)花,不過你也要習慣,一輩子還長著。你兒子呢,圖蘭進不了了,準備去哪個學校讀書?”
句句都在戳她的痛處。
而她的丈夫,不僅沒有保全她,反而踩著她的臉,毫無顧忌地跟別的女人親密進出。
江啟已經廢了,出獄后,脾氣越來越差,行事也沖動無理智,指望不上。
至于祈文紹——她想起監(jiān)獄里有人提點的,依靠祈文紹,她祈夫人的位置都不一定能保住。
有些東西,得自己握在手里才萬無一失。
她原本還有些遲疑,現(xiàn)在卻覺得是自己之前眼皮子太淺了。
小心將茶倒進茶杯里,江云月嘗了嘗,笑容愈發(fā)溫柔嫻雅。
進了十二月中旬,氣溫日漸下降,勒托還沒什么動靜,圖蘭就仗著自己有氣候檢測調控系統(tǒng),非常應景地先下了一場大雪。
大學紛紛揚揚一整夜,學校所有大理石白的建筑上都積滿了厚厚一層白,銀裝素裹。走在地上,會留下連串的腳印。
掃雪機器人兢兢業(yè)業(yè)地將主路面上的雪清理完,就依照指令站在樹下。
祈穿著黑色高領毛衣,還被陸封寒強行戴了一副耳罩,耳罩毛毛茸茸,這么一來,本就沒多大的臉更小了一圈。
等祈走在雪地里時,陸封寒故意落后幾步,叫祈的名字,等人轉過頭來,趁機抓拍了一張。
明明背景霜雪像畫一般,卻因為祈,全都淪為了陪襯。
等陸封寒拍完,祈開口:“你最近很喜歡這樣。”
他鼻尖被凍得有些紅,沁出淡淡的粉色。
“拍你的照片?”陸封寒將手揣進上衣的口袋里,沒解釋。
不過祈也不在意,而是提起來另個一個話題:“夏知揚剛剛來訊息提醒我,說最近很危險,是出什么事了?”
前幾天祈想通了一個關竅,破軍的基礎架構隨之具備了雛形。兩天前,他帶著陸封寒特意跑了一趟超光計算機設備中心,申請了一間設備室,在里面弄了一整晚的數(shù)據模擬。
第二天蒼白著一張臉,卻興奮地覺也沒補。
陸封寒不用猜都知道,應該是“破軍”又進了一步。
雖然他其實不太明白破軍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不妨礙他跟著心情愉快。
也是因為這樣,祈滿心撲在“破軍”上,《勒托日報》都沒時間翻。
“最近勒托權貴圈子動蕩得厲害,夏知揚應該是從他父母那里聽了什么,所以來提醒你?!?
陸封寒簡單概括,“這一個星期里,接連有一個音樂家、三個富豪、兩個繼承人,以各種方式死于意外。據我所知,夏知揚的舅舅也出了懸浮車事故,現(xiàn)在還在治療艙里躺著。跟他一樣情況的,還有六七個?!?
祈:“是人為?”
“沒錯,”陸封寒眼底映著雪色,“星歷數(shù)到現(xiàn)在兩百多年,勒托的人脈網就交織了兩百多年。就像你和夏知揚,說不定也有相同的遺傳基因,沾親帶故。這六個人的死亡,在勒托這個用金錢和權力堆砌的圈子里,掀起了巨大風浪?!?
祈一聽就明白了。
先不論親友關系,只說今天死了一個,明天又死了一個,那后天,會不會輪到自己?
而恐懼與因恐懼產生的憤怒,必定會有傾瀉的目標。
祈問:“他們要求遠征軍回防勒托?”
陸封寒笑了起來。
祈非常聰明。
他似乎不懂人情世故,卻又將人性看得透徹無比。
“沒錯。如果說,前一次勒托往沃茲星的星艦在躍遷通道被星際海盜劫持這件事,喚起了普通民眾的恐懼。那么這一次接連的意外死亡,則讓權貴們如芒在背?!?
陸封寒語氣一點不像在聊嚴肅的政事,“聶懷霆將軍堅持不了多久了。各方齊齊施壓,如果他依然堅持將遠征軍留在南十字大區(qū)前線,與反叛軍對峙,那么,最先亂起來的會是勒托。”
祈卻極為清醒:“可是,如果從前線調回遠征軍,亂起來的將是整個聯(lián)盟?!?
陸封寒停下腳步,垂眼看著表情認真的祈:“但對很多人來說,十步外的危險,并不如半步內的屠刀來得可怕。人類生存本能,保命最是要緊,只要保住命了,聯(lián)盟沒了、一千萬人死了,又有什么關系?”
祈搖頭:“這不對?!?
“可這就是人心?!标懛夂驁D蘭之外,望向勒托層層建筑,話里多了些別的情緒,“反叛軍和克里莫走了一步好棋,不,應該說每一步都是好棋?!?
祈覺得這時的陸封寒,是難過的。
只是他平時目光太過散漫,內心又太過堅毅,以至于連難過也不會讓人輕易看出來。
陸封寒卻迅速收斂了情緒,仿佛剛剛泄露出的難過是祈的錯覺。
他抬手幫祈攏了攏領口,隔絕冷風:“一會兒我們可以提醒夏知揚,讓他這段時間不要離開圖蘭。這些意外背后是人為,他們圈子里肯定有誰在跟反叛軍和星際海盜通消息,或者是安插多年的暗樁開始運作。圖蘭有防護系統(tǒng),比外面安全。”
祈揚起下巴,露出脆弱的喉結,方便陸封寒整理,輕輕“嗯”了一聲。
見他這么乖,陸封寒捏了捏他的臉,“只要我在,就會保護好你。”
祈察覺,陸封寒話里的“保護”,似乎不僅僅是他們合約上寫著的那個“保護?!?
陸封寒卻沒再多說。
他雖然穿著聯(lián)盟軍方的制服,肩上擔著一顆銀星,除“陸指揮”外,偶爾也會有人叫他一聲“陸將軍”或者“陸準將”。
跟陸鈞不同,他向來沒有多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也沒想過名留青史。常年駐扎前線,也只是因為,那是他能做的事,想做的事。
有時候累了倦了,殺敵的刀卷了刃,把刻在第一軍校石碑上的宣念上幾遍,也能再湊幾分站起來殺敵的勇氣。
“以骨為盾,以血為刃,僅為聯(lián)盟,一往無前?!?
每一個聯(lián)盟軍人都念過百遍,背得很熟。
這一刻,陸封寒卻放任自己失了心智、迷了眼——
我作刀盾,不為保護群星,為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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