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家。
江云月坐在沙發(fā)上,身上還穿著昂貴的定制禮服,鬢角卻有些凌亂,神情也不似往常般平和。
江啟從到家之后,一直在出神,他低頭緊盯自己的掌心,手指動了動,自自語一般:“我明明已經把獎杯握在手里了?!?
他像是看見了虛幻的場景,話也說得輕輕飄飄:“我拿著獎杯站在頒獎臺上,我說完了獲獎感,所有人都注視著我,他們都覺得我很厲害,我——”
“江啟!”
猛地被喝止,江啟笑容中斷,在臉上凝固為一個頗為僵硬的神情。
江云月毫不客氣地打斷江啟的臆想,見自己的兒子呆呆看過來,又心軟了,“江啟,沒關系,以后還有別的機會,你是祈家的兒子,是祈家的繼承人,不僅是獎杯,就算是將祈踩在腳下,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
江啟盯著江云月,臉上突然露出幾分恐懼:“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他回想起他站在頒獎臺上,祈投過來的冰冷目光,像刀一樣銳利,刮得他生疼。
“提交的報告中,標明了是你負責數據部分,請問,設定的第二固定量se=81.927,是怎么算出來的?!?
這個問題像魔咒一般,讓他剎那間又回到了頒獎臺上,被所有人鄙視、譏諷的目光包圍,卻什么也做不了。
他搭在大腿上的手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第二固定量……我不知道什么是第二固定量,為什么是81.927?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江云月皺了眉。
她沒想到,不過一次頒獎典禮,幾個問題,就把江啟嚇怕了,甚至再生不出跟祈一爭的心思。
她江云月的兒子,怎么這般無用?
“勒托每天無數事情發(fā)生,風頭很快就能過去,你要忍得住。等你能說一不二了,誰還在意學術造假這樣的小事?”
“小事?我被圖蘭開除了,星網上所有人都在罵我,說有人都說我惡心,”江啟惶恐道,“聯盟法律對學術造假懲罰很重,我還會被監(jiān)禁!”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媽媽,你明明說只要按照你說的做,絕對不會有事的!”
江云月難以置信:“你是在怪我?”
“難道不怪你嗎?我全是聽了你的話!”
江云月鐵青著一張臉:“我都是為了誰?我把你從普通居民區(qū)里帶出來,讓你搖身一變成了祈家的少爺,讓你在勒托上流社會站穩(wěn)了腳跟!讓你風風光光!你現在,怪我?”
“為了我?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嗎?我不過是你籠絡祈文紹的手段,不過是你嫁進祈家的籌碼!你讓我跟祈爭,不過是為了吐出被林稚壓著的那口惡氣!你讓我討好祈文紹,讓我好好學習進圖蘭,全都是你在為你自己打算!”
江啟說到這里,心里痛快,對,一切都是他媽媽造成的!于是愈加口不擇:“如果沒有我,你以為你可以穩(wěn)坐祈家夫人的位置?你不過是一個不擇手段上位的——”
在江啟將最后那個詞說出來之前,江云月狠狠一巴掌打到了江啟的臉上。
她面無表情地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個兒子已經廢了。
這時,大門打開來,祈文紹穿著深灰色長款風衣,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青著臉的江云月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打了江啟的手更是緊握成拳。
這一次,祈文紹卻仿佛沒有看見江云月的眼淚,他站的有兩三步遠,“你們學術造假的證據齊全,等逮捕令下來,警察就會上門?!?
江云月淚眼看向祈文紹,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來。
祈文紹有些不耐煩,壓著火氣:“是想哭給誰看?我才走幾天,你們母子兩個就給我弄出了這么大一攤事情!是覺得祈家的面子被敗壞地還不夠嗎?”
江云月收了眼淚,哽咽道:“事情不是那樣的,你知道,林稚那么聰明,祈完全遺傳了她,他不想再看見我和江啟,所以才故意針對我們!”
跟祈文紹相處二十幾年,江云月完全知道祈文紹的心病在哪里。
為什么明明她只是中人之姿,有點小聰明,卻依然得祈文紹寵愛?不過是因為,林稚太漂亮了,也太聰明了。
祈文紹最開始確實一見鐘情,迷戀林稚的美貌以及林稚帶給他的不可捉摸感。他看不懂林稚,萬分想要去了解林稚。
然而,他逐漸發(fā)現,天才和普通人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他無法理解林稚追逐的目標、無法理解林稚隨口提到的那些定理、實驗。
跟林稚站在一起,他的自尊心坍塌成泥,涌起了極度的自卑感。
所以,她才有了機會,接近祈文紹,成全了他的自尊心。
她還記得,祈兩歲時,就已經完全顯露出超越平常人的智商和邏輯能力,江啟只比祈小三個月,長相智力卻很普通,甚至學什么都很慢,她很擔心??梢欢螘r間后她發(fā)現,祈文紹厭惡祈,更喜歡江啟——因為祈跟她媽媽一樣,讓祈文紹感到了自卑和恐懼。
甚至在交談時,祈文紹會稱呼祈為“小怪物”。
她一邊譏笑于這個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一邊以此為突破口,一步步坐穩(wěn)了現在的位置。
聽完江云月說的話,祈文紹見滿臉是淚的江云月和表情慌亂的江啟都望著自己,仿佛自己便是他們唯一的依靠和主心骨,心里的怒氣散了不少。
他又不是不清楚江云月和江啟,只有點小聰明,一遇到事就六神無主。
祈文紹聲音緩下來:“這次事情鬧得大,等警察上門,你們先配合。按照聯盟法律,監(jiān)禁時間至少九個月以上,不過我會找最好的律師,再交大筆的罰金就是了?!?
江啟想說什么,被江云月一個眼神制止。
祈文紹又道:“等你們解除監(jiān)禁出來,江啟,圖蘭學院你是沒辦法上了,勒托也先不要待,另找個學校。云月,你手上管著的基金會和慈善項目,也都先放開,跟江啟一起離開,避避風頭。”
江云月心慌,她如果真的離開了勒托,等再回來時,祈夫人這個位置還會是她的嗎?但她知道,現在她和江啟能倚仗的,只有祈文紹,于是溫順道:“我知道的,我們都聽你的安排?!闭f著,眼眶又紅了。
祈文紹安慰她:“只要沒跟軍方扯上關系,事情就很好解決。一個倫琴獎而已,放心,我很快就會接你們出來的?!?
江云月含淚點頭:“我們等著你?!?
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第二天,《勒托日報》頭版里就刊登了江云月和江啟被警察從祈家?guī)ё叩默F場畫面,一時間,星網關于倫琴獎的討論熱度又添了不少。
而《勒托日報》這一期的頭版頭條,是純黑加粗的兩句話。
一句話是:“聶懷霆,你窮兵黷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