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16日,星期五。
大約半個月前,侯貴平得到一份關鍵證據,并且弄清了翁美香之死背后的真相。因為真相太過駭人,出于對平康公安局的不信任,他沒有把材料交給平康公安局,而是交到了平康檢察院。檢察院的一位辦公室主任接待了他,詳細了解了情況,又看了他提交的材料,看得出,那位主任也非常震驚。
一個星期后,侯貴平再次來到平康檢察院催問結果,又是那位主任接待了他,這一次,主任專門把他叫到了小會議室,閉門商談,告訴他這個案子他們不能查,反復勸著他回大學去,把這件事放到一邊不要管了。
侯貴平很是失望,于是他在前幾天多上了一些課,今天特意請一天假,一大早就坐車去了金市,找到金市公安局,交上了同樣的證據并說明情況,工作人員表示需要向領導報告后再處理,到時會給他答復。
回到妙髙鄉(xiāng)已是傍晚,山區(qū)初冬日落早,此刻,鄉(xiāng)上的那些房子都升起了裊裊炊煙,天際一抹紅霞,即將沉到山的那頭。
侯貴平伸直身體,深深吸了一口冷颼颼的空氣,邁開步子走回學校。
快到宿舍時,他遠遠瞅見門口有人在徘徊,那人很好辨認,個頭不髙,染著黃毛!他警惕地停下腳步,與此同時,小板凳岳軍也發(fā)現(xiàn)了他。
侯貴平眼角微微縮小,冷靜地掃了眼周圍,旁邊地上有塊磚,如果這家伙動手,他就馬上操起磚塊往對方頭上砸。
不過看樣子不必動手了,岳軍手里沒拿菜刀,而是一手提了兩瓶酒,一手提了一些菜,滿臉堆笑地跑上來討好:“侯老師,您總算回來了,以前是我不對,我錯了,您要怎么我都行,我給您賠禮道歉,走走,去您屋里說?!?
侯貴平弄不清楚對方在玩什么把戲,若是換成其他小流氓,不打不相識,浪子回頭金不換,他倒愿意交上朋友,但對方禍害他的學生,罪不容赦,完全無法原諒,他腳下沒動,很冷漠地瞪著岳軍:“你想干什么?”
“我們這兒啊,如果兩個人打架鬧糾紛了,大家坐一起,吃頓賠禮酒,道個歉,就好了?!?
“我和你,不可能?!彼敛涣羟槊娴鼗亟^。
“你——”岳軍臉色有些難看,但馬上恢復笑容,“侯老師,翁美香的事真的跟我沒關系,我們進屋,您聽我慢慢跟您解釋,怎么樣?”
侯貴平遲疑不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猶豫中,被他半拖半拉地進了宿舍。
岳軍很主動地把幾盤葷素冷菜擺開,開了一瓶酒,給兩人都倒上,自己先舉起酒杯一口干完賠罪:“侯老師,以前完完全全是我不對,我沒文化,您是大學生,別跟我一般計較,如果您不滿意,那您砍我一刀,我絕對不反抗,算是扯平了,怎么樣?”
侯貴平皺眉看著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們先干了這杯酒,我再和您具體解釋?!痹儡娕e起杯子,一直等著他,侯貴平看了他很久,反正也不懼怕他敢如何,便拿起酒杯一口喝完,仿佛是用足力氣把滿腔怒火壓制下去。
“侯老師,今天您去了市公安局對吧?”
侯貴平一愣,頓時脊柱感到一陣寒意。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市公安局?你在市公安局里也認識人對不對?”侯貴平瞬間讓酒氣撐紅了臉。
岳軍連連擺手:“我哪能認識公安局里的大警察啊,縣公安局的我也不認識啊。我這么跟您說吧,您去哪里舉報,馬上他們就都知道了?!?
“他們是誰?”
“這我不能說,我跟您說過,我是替孫紅運辦事的,我是他廠里的司機。您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我們老板,但平康沒人不知道我們老板的。我只是幫老板做點事情,翁美香的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哪能想到翁美香會自殺呀?,F(xiàn)在這事鬧大了,誰都沒想到,他們跟我說了,他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發(fā)生這些事了,您啊,就高抬貴手,不要管這事了。這里有三千塊錢,補償您這些日子的辛苦,如果您覺得不夠——”
侯貴平一把打掉小板凳遞過來的紅包,順帶把他推翻在地,冷喝道:“你們要用錢來收買我?這是人命,這是人命!”
岳軍臉色一變,正想發(fā)火,但望著面前侯貴平正氣凜然的高大身形,本能地畏縮了,便從地上爬起來,強忍脾氣道:“侯老師,大家都是在社會上討個生活,沒必要這么耿直。他們想知道您今天交到市公安局的材料,是不是還有備份,我不知道您交的是什么材料,但他們很重視您這份東西,說只要您愿意把這份東西給他們,多少錢您都可以開口。侯老師我偷偷告訴您,他們很有錢,您盡可以開髙點。我只是跑跑腿,如果這件事辦好了,我也能拿點獎勵,我絕對不會忘記侯老師您的人情,如果您選擇繼續(xù)在這兒教書,我保證以后整個妙高鄉(xiāng)沒有人敢動您半分。”
侯貴平咬牙搖頭:“不用跟我說了,我今天去市公安局你們馬上就知道了,我算是領教了你們的能耐。不過想用錢買回我手里這個東西,不可能!不管多少錢,我都不會交給你們!”